第17頁 文 / 罌粟

    「那不是你的錯，」柯岱陵摟著她安撫。「這樣的生活，是你母親自己選擇的，你那時候年紀還小，沒有選擇的能力，不能怪你。」

    「但我不該綁住她，讓她失去追求幸福的權利。」

    「你怎麼知道她失去了她的幸福？」柯岱陵繼續說：「對她來說，也許有你在身邊，才是她最大的幸福，其他的，都只是附加的快樂。」

    林靜呆著，從沒這樣想過。

    「我也是有了巧巧才有這種想法。我本來是哪裡有樂子就往哪裡鑽的人，每天下課後就往夜店跑，有時喝掛了，還會被不認識的人抬回家，身邊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下午醒來才開始準備教材到教室上課……很糜爛的日子，卻也很自由、很快樂，那種無拘無束，曾讓我懷疑，世上有什麼東西比自由還要珍貴。」他看向熟睡中的巧巧。

    「但巧巧出現了，毫無預警的介入我的世界。剛開始，我得承認，我的確想把她這塊燙手山芋丟給別人照顧，然後繼續過道遙的日子，但後來我才發現，我願意為她、為我心愛的人犧牲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快樂還是自由，只要能讓巧巧幸福。」

    她睜著沒紅的眼看著他，「你不怕巧巧拖垮你的人生嗎？」

    「只要巧巧能幸福快樂，這一切就不算白費。」

    是嗎？母親也是這樣想的嗎？林靜再也忍不住大哭出聲。如果母親也想見到她幸福快樂，那她現在夠幸福、夠快樂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因為她的任性，讓母親受苦；因為她的任性，巧巧剛滿足月就失去了母親；因為她的任性，柯岱陵必須一肩扛起照顧巧巧的責任……

    「好了，不哭了，以後有我在，好嗎？」

    趴在他溫暖又厚實的胸膛上，林靜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一個值得依靠的肩膀，一個值得依靠的男人，她想告訴母親，她找到了。

    第7章(2)

    自那天後，柯岱陵和林靜之間瀰漫著一股很不一樣的氣氛。

    不只Joy說她最近變得不太一樣，就連偶爾才到台中一趟，柯家兩老一看見兩人，也覺得他們之間有些不同。

    柯母用手肘頂兒子，好奇地問：「怎樣？你最近和小靜進展如何啊？」

    「跟從前差不多，沒怎樣？」

    「真的假的？」

    「真的。」

    她還是偶爾會去他家過夜，不過中間同樣有著巧巧，兩人還是只能蓋棉被純聊天。不是他太沒用，也不是林靜ウ一у，有時候他上課一整天回到家也會累，要不然就是有了點氣氛，巧巧那個丫頭又會突然想換尿布，放聲大哭摧毀他們僅存的一點浪漫。

    「你為什麼會喜歡林靜？單純看人家漂亮？」

    「剛開始她有一股神秘感，讓人想一探究竟……後來，我發現跟她在一起很自在、很舒服……甚至覺得一輩子這樣下去也不錯。」

    「小子，想婚了？」柯母眉開眼笑。

    「不單我想，也要她想才行啊！」

    「她不想？」

    「慢慢來，她有她的問題，急不得的。」

    林靜對母親的事情漸漸釋懷了，但想開和去面對還是不一樣。

    那次談話的隔天，她和母親通過電話，雖然只有寥寥數句問候，掛上電話後，林靜眼眶泛紅，再也無法維持原有的冷靜，一個勁哭倒在他懷中。

    「我、我終於跟她講到話了……」

    拍拍她的肩，他很少見到林靜失控，這是她在他面前第二次落淚。「那很好，你們說了什麼？」

    「她問我現在住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她很關心你。」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這麼想她。」有了巧巧後，她才知道為人母的心情。

    巧巧臨盆前，她曾打通電話回家，原以為自己有勇氣能夠面對母親，但當母親的聲音自電話裡傳來時，她卻害怕得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現在，有了柯岱陵的陪伴，她的勇氣倍增，雖然只是一些摸不著邊際的對話，但不管是對母親，或是對她來說，都是很大的進展。

    「岱陵，我問你喔！小靜她……她和你之間的問題，會不會是巧巧！」

    「巧巧？」柯岱陵大吃一驚。「怎麼會？」

    「畢竟巧巧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啊！現在她會疼她，可是以後呢？以後如果你們真的結婚，有了另外的孩子，她還會把巧巧視如己出嗎？唉！不是女人心胸狹窄，只是真要遇到這種事，沒有人做得到完全的公正、公平。」

    「媽，你想太多了啦！」

    「哪會太多？換我問你，要是今天帶著巧巧的人是林靜，你有把握以後也會以同樣公正公平的態度，對待巧巧和你們的孩子嗎？對你來說，兩個都是你的孩子，可對林靜來說，巧巧和她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喔……」

    換作是他？真難啊！要他把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孩與林靜的小孩一視同仁，這的確需要智慧與勇氣。不過，他不是心胸狹窄的人，林靜也不是，他想，就算以後林靜有了私心，他也會盡量以理解與包容去處理的。

    也許，當初林靜的母親就是為了不讓林靜受委屈，才決定單身將女兒養大，她必定能體會這箇中滋味，應該能保持理智。

    畢竟巧巧也是她一手拉拔大的。

    「媽、你放心，雖然對未來的事誰也不敢保證，不過我相信小靜，小靜也相信我，巧巧現在是我們共同的寶貝，未來也是。」

    柯母看著自己的兒子，從前看他吊兒朗當，甚至孵出個女兒還想把麻煩丟回給他們兩老，她原本擔心兒子會到處欺騙女孩子的感情，到頭來找不到個真心對待的女孩子長相左右。

    現在，雖然愛撒嬌、愛鬧的脾氣還在，但少了那份輕佻與浮躁，兒子一天比一天成熟穩重，看來成家立業的事不用她操心了。

    至於在客廳下棋的林靜與柯舜隆，正在為棋盤上的黑白小卒們奮鬥。

    「嗯……」

    喝了口清新的龍井綠茶，柯舜隆好整以暇的看著正在埋頭努力殺出重圍的林靜。「你思考的時間太久了。」

    「再給我一點時間……」

    此時，旁邊嬰兒床裡的巧巧卻努力轉動身子，掙扎著想要人抱。

    只見林靜專注盯著棋盤一動也不動，而柯舜隆則是靠坐在沙發上，一副不想去管巧巧的樣子。

    巧巧開始癟起嘴。以前只要她轉來轉去就有人來抱她，怎麼現在卻一個人也沒有？她要哭了。

    「哇——哇——」

    宏亮哭聲驚動四座，柯舜隆皺起眉，看著專注於棋盤上的林靜，問她，「巧巧哭了。」

    「我知道，偶爾讓她哭一下也好。」如果只要一哭就有人抱她，等她長大，不就以為全世界都繞著她轉嗎？不似比柯岱陵的心軟，林靜可是採取斯巴達教育。

    世上真有這樣的媽媽，柯舜隆搖了搖頭，起身走到孫女旁邊，一把抱起啕啕大哭的巧巧。

    「巧巧哭了？不哭、不哭，阿公秀秀喔！」

    夾起黑子正要落盤的林靜往旁邊一看，終於發現，這半年來沒有瞧過巧巧一眼的柯舜隆，居然溫柔地抱起她左右輕晃。

    她要不要大叫一聲，把在花園的柯媽媽跟柯岱陵叫進來看這副景象？

    「呃……伯父，你不氣了？」不，女兒的命還在好手上，她還是先靜觀其變再說。

    「氣什麼？」

    「您把巧巧……當成自己孫女了？」

    柯舜隆看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說：「剛開始的確很生氣，我那個荒唐的兒子居然跟一個荒唐的女人有了荒唐的一夜，兩個小毛頭生了孩子還不養，抱著孩子想回來要我們想辦法……」

    「可經過這些日子，第一，巧巧的出現的確給岱陵不小的打擊跟壓力，但也讓他意識到責任與擔當的重要性；第二，多了你們母女倆，岱陵少了輕浮，多了肩膀，以前他和很多女人牽來扯去，你卻是他第一個帶回家給我們看的女人。」

    什、什麼？林靜杏眼圓睜，有一瞬間幾乎忘記呼吸。「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別裝蒜了，我第一次看到你跟巧巧就知道了不對勁，我看過妻子抱著岱陵小時候的樣子，那樣子，是騙不了人的。」只有真正的母親會對孩子露出那樣的眼神與表情，那一舉一動，是母子心靈相通的感應，也是真情流露。

    好吧！柯爸是商場老將，敗在他手下她無話可說。

    「我原本對你存有戒心，為什麼一個女人把小孩生下，卻又將孩子丟給父親扶養？但經過這一陣子的相處，你對岱陵與巧巧的用心，卻又此誰都要來得真誠，這讓我忍不住猜想，也許你有什麼苦衷，才會在將巧巧丟棄後，卻又回頭尋求補救的機會。」

    咬了咬唇，林靜決定將原因全盤托出。「我是個單親家庭，從小母親為了我，放棄掉不少段幸福姻緣，我一直以為這是我的錯，是我耽誤了母親的人生。生下巧巧，我自認能夠當個好媽媽，好好地疼她、愛她，但看著巧巧越長越大，我一度以為自己沒辦法勝任當個好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