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秋水
薄唇離開她眼皮之際,他在她睜開的眸底,看見了自己被她溫柔眸光包圍的倒影,這樣互屬的感情讓他再難克制,他驀然尋了她的唇,深深吻住。
他不想這樣急躁,但她柔軟的身軀,她發間的香氣,她盈盈的眸光,都像在勾惑他,要他好好挖掘、探究她的美好,然後細細珍藏永誌不忘。
他一點一滴將他的情意傾注在這熱吻裡,廝磨、引逗她,溫柔的、深刻的、纏綿著、曖昧著,要她不忘,只有他才能這麼親密對她。
他的熱切讓她有些意外,從不知曉看上去沉穩中帶了點陰柔氣質的他,也有這樣熱情的一面。他的氣味漫進了她胸腔,漲疼了她心口,他的長吻讓她呼吸漸促,有些招架不住,她卻也不想拒絕。
修長的十指滑進她衣衫下擺,溫涼略帶粗糙的指腹貼上她的暖膚,她敏感地顫了下身軀,雙手揪住他襯衫前襟。
她的戀愛經驗就一回,但慘敗收場,她還沒體會過男女間這樣的親密。
他指節分明的手指在她腰腹間流連,緩緩上移時,觸到了她的胸衣,那阻礙了他愛的進行,他指尖驟然離開,滑出她衣衫。他漲紅著漫染情慾的臉孔,臉頰埋進她頸窩間,大大吐息。
微紊的熱息漸歇,他低嗓沉啞,溫熱的唇瓣貼上她的耳廓,笑歎了聲:「我好像……進展得太快了些。」他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對上她仍沾著濕意的、含蓄羞怯的凝視。
「弄髒你的襯衫了。」他目光灼熱得讓她只能垂下眼眸,她看著他胸口那抹炭色,再看著自己仍有些黑的指腹,柔嗓含了一絲歉意。
她甚愛用炭筆素描,更愛用手指當工具,那是最溫柔且真實的筆觸,偏偏,總弄得一手黑髒。
他瞅了一眼胸前衣襟,笑出聲。「常看你的衣物沾上顏料,我心裡早就有準備了。」
她頰上兩團暈紅深了幾分。「我、我去洗手。」雙腳匆匆下了地,轉身要走開時,手腕驀然被握住。
「不急。」黎礎又掌心微一使力,將她拉回身前,他雙腿大張,讓她坐進他腿間,他探手拾起她滾在地板上的鉛筆,將筆擱在身側後,雙掌收攏她一頭如瀑的長髮。
「不用洗。除去第一次在醫院急診室見到你的那次經驗外,其實我喜歡看你身上有著顏料的樣子,感覺很隨性自在,自然不做作,另有一番風情。」他輕柔地將她的髮絲以指梳理收攏後,拿了筆繞過髮絲。
「就好像你常拿筆盤住頭髮,也很好看。」他輕輕鬆鬆將筆轉了幾轉,一個簡單的髮髻成形。
她看不見腦後,但知道他用筆將她的發挽起,她很驚喜:「你會盤女生的頭髮啊?」
「那是因為,我常常看著你。」他靠近她,雙手從她身後環過她的腰,在她腹間收緊,他貼在她耳際說話,不意外地瞧見她耳根、頸項再度迅速泛開一片紅。
她很容易害羞,常見她臉紅,連耳根、脖頸也常染著紅澤,他雖希望她能放開一些,卻也矛盾地愛上她這紅著臉蛋的模樣。
多簡單的一句話,卻含著只有她明白的感情,她知道他常在看她,卻不知道他將她的一切看得如此仔細,連怎麼用筆盤起頭髮這種事,他都學會了。
她雙手包覆住他在她腹間的手掌。「你對我這麼好,沒有關係嗎?」
他低笑了聲:「我一直都想對你好,只要你別拒絕。」
她偏著臉,淡淡笑著。
她從不曾奢想過會有哪個人對她好,只希望生活過得下去就好,但卻讓她認識了這個男人,她現在的生活比過得下去,還要好上更多。
「你提早回來,家裡的人不會介意嗎?畢竟是過年。」她玩著他的手指。
他又笑了聲:「介意什麼?想回去再回去就好。我妹還說,我是見了女色就忘了家人。」他的角度見著的是她微微低垂著臉容的溫柔側顏,優美的頸項,那線條柔軟的五官,那纖長的睫毛,那談話間張合的唇線,都讓他眷戀不已。他吻著她頸項,語氣低嘎。
「你家人,好像都很好。」他溫涼的唇瓣在她脖頸、在她耳垂流連著,熱息灼灼,教她臉蛋也透了桃色。
「找天帶你和以安一起回去,明年可以一起圍爐。」他鼻端廝磨著她秀頸,靜靜摟著她。
她撫摸著他的手掌,唇畔攜著淡笑。
他這算不算是承諾?
若是,她冀望她從此不必在愛裡驚惶無措,不必再忍受被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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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告訴過你,要再回來追蹤檢查?」年過五十的醫師,聲音宏亮有力,他炯炯的眼珠子,瞪視著她。
徐晴安被看得心虛,訥訥道:「因為我想……只要不再讓它受傷,應該就不會有事的。」實際上是在遇到礎又前,她賺的每一分錢,幾乎都成了繼父的賭資或是錢莊的利息,她沒有多餘的能力再做這樣的花費。
「是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啊?你那麼行,還來檢查幹什麼?」手中的報告往桌上重重一拍,震動辦公桌上一些小物品。
「劉醫師,您別生氣,我今天都來了。」自知理虧,她態度柔軟卑微。
「拖到今天才來有個屁用?早要你動手術你不要,弄到現在兩眼剝離情況都嚴重到纖維化了你才來!就算現在你肯動手術也無事於補,別說手術困難,你的視網膜根本不可能回復到原來的位置,只能等著失明!」劉醫師低吼完,雙臂抱胸,氣呼呼瞪著眼前這不願乖乖配合的患者。
只能等著失明?
徐晴安愕然,反覆咀嚼這話的意思,不過六個字卻好像是文言文般,那麼艱澀難懂,她想過再想,試圖將這六個字簡單化,卻還是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她的雙眼曾經在繼父的暴力下受過傷,她當時在這裡檢查過她的雙眼,那時醫師已建議鐳射手術修補視網膜,她卻因為手術費用問題而拖延著,直到最近見到閃光的次數急遽增加,甚至是閉著眼睛都能看到閃光,她才想起她該回來複診追蹤,怎料竟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可是……才幾個月時間……」她不知道眼傷情況會如此急速的惡化。
「你以為眼睛是什麼做的?受了傷不會有事?」劉醫師嗤了聲。
「可是我沒感覺到不舒服,所以才——」她仍試圖改變什麼,希望醫生可以告訴她,是報告出錯了。
「等到感覺不對了才來找我,還來得及嗎?」這就是人的劣根性。
所以是……來不及了嗎?她怔然看著劉醫師,柔眸薄光爍動。她不過是……不過是偶爾見到閃光而已,她還看得見,怎麼能要她等著失明?
「劉醫師,請您……幫忙。我不能失明,我、我還有很多事沒做……我、我還有一個很幼小的妹妹要照顧,還有……還有……」還有她才和礎又在一起而已,她想要給他一個溫暖安定的家,她想要依賴他、想要一直看著他……她不要看不見,不要看不見……
「感光細胞死亡了,你要我怎麼幫?」劉醫師毫不客氣。「就算現在動手術,成功將網膜貼回好了,你的視力依舊不佳,而且會因為術後的細胞增生,網膜再度脫落,有可能會重覆多次這樣的手術,再說網膜手術後容易生成白內障,到時又要再動一次白內障手術。」
見她那雙溫柔美麗的眼睛湧起淚光,劉醫師心軟了幾分。「徐小姐,我也不是不幫你動這個手術,只是手術後並不能還你一對視力正常的眼睛,術後不良是必然的結果,這部分我得先跟你溝通。還有,醫療設備再怎麼先進,醫生的醫術再怎麼高明,遇上不配合、不把自己的病情當一回事的患者,我也無能為力。你想清楚,開不開這個刀,你自己決定。」不是他殘忍要她等著失明,而是她一開始並不配合。
徐晴安靜靜坐著,眼神空洞,那雙就要看不見的美麗眼眸中泛著濕意,她在熱淚滑落時,迅速揩去。「劉醫師,那麼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拖一點時間,別讓我這麼快就看不見?比如說……比如說不能流眼淚?」醫師的話已如此簡白,她能期待的也只剩時間。
劉醫師那雙上了年紀,卻依然明亮有神的眼睛直直看著她。良久,他惋惜地歎道:「沒有什麼辦法,我只能勸你,不要太勞累,生活作息要正常,其餘的,也只能順其自然。」想起什麼,又叮嚀她:「完全失明前,會先出現視力障礙,或是短暫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情況,你心裡要有底。」
殘不殘忍?還有什麼比一個眼科名醫對她道出要她等著失去視力還殘忍?
她隱隱有著期盼、仍輕蕩柔輝的眼神瞬間黯然,溫柔如水的眼眸灰霧一片,隱忍的淚液又急速下滑。「我,我知道了……謝謝你,劉、劉醫師。」她手心摀住顫抖的唇瓣,啜泣聲仍從指縫間透出。「手、手術的事,我會、我會好好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