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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秋水

    他應了聲,看了看前方路況,暫時岔開話題。「一直往下走嗎?」

    「過下一個路口就是了。」她輕咬唇,看著他被外頭探進車內的燈光打亮的側臉。「黎醫師,你想知道的我全告訴你了,你是不是可以——」

    「你放心。」他打斷她的話。車子在紅燈前停住,他修長指節輕敲方向盤,像在考慮什麼。片刻,他側過面龐,對上她的水眸。「我保證以安不會被帶走。」

    聞言,她眼眸微微彎了。「黎醫師,謝謝,我一定——」

    「好了,別再謝了,你們姊妹倆別時常讓我見到身上哪裡有傷就好。」他輕踩油門,問道:「我車該停哪裡?」

    「不好意思,要請你停路邊,我家沒有地方停車。」她語氣透著薄薄的卑微,並非個性如此,而是一旦面對一個與自己差距甚大的對象時,人的心理層面,很難不受其影響,不一定是卑微,是一種怕怠慢了對方,或是委屈了對方的情緒。

    他找到了一個停車位,讓她先下車後,他將車子妥當切進。一下車,就見她站在車尾處等候,他走了過去。

    「黎醫師,要請你走幾步路了。」見他走了過來,她一面說,纖瘦身影隨即轉進一條小巷。

    第3章()

    他一面隨著她走,一面看了看週遭環境。

    診所離這並不遠,過三條街就到,騎車和步行也許會更方便,而他竟不知道這裡有這麼一區矮房子,房子外觀老舊又不起眼,看得出來其中幾棟已重新裝修過,其餘的,外觀上並未有多大差別。

    他目光淡掃間,不意掠過前頭那相當骨感的身影。她穿了件純白色,及小腿肚的長裙,腳踩一雙白色布鞋,略急的行進間,裙擺在她腿肚間交錯,乍看像朵花,有一種不刻意張揚的美感。

    視線略往上提,淡粉色的薄棉長T恤下仍能看見她甚窄的腰線,像是稍一使力就要折斷了……這女人到底是有沒有在吃飯,每次見她,他都很想問問她怎麼能把自己瘦成這樣?他視線再上移時,女人陡然停步,轉過身來看著他。

    「黎醫師,到了。」徐晴安領著他置身小巷底。她身後屋子的大門敞開,電視機的聲音從裡頭透出,還夾雜了叫罵聲,她一急,想轉身進屋,卻被他一把拉住。

    「黎醫師?」她困惑地看著他。

    「我來處理。」他濃眉沉了沉,握著她的手腕,安靜地踏入屋裡。

    一進屋,入眼的畫面讓他黑眸一縮,冷卻成寒冰。

    他看見衣服半敞的男人靠坐在木椅上看著電視,雙腳跨上前頭的長形木桌,木桌上立了兩個玻璃酒瓶,以安就跪在他腳邊剝著花生殼。她口中被塞入一塊布,啜泣讓她身軀一顫一顫的,發上還有幾個剝開的花生殼垂掛著。

    才想出聲,身旁女人卻等不及他處理,撥開他的手就衝上前去。

    「叔叔!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以安?」徐晴安又驚慌又心痛地嚷著,雙手還來不及碰到妹妹,發覺有人影靠近的陳父迅速起身,一把拉住以安,另一隻手隨即抓起桌上的空酒瓶,橫在胸前,作勢威脅。

    「叔叔!」徐晴安止步不動,驚惶地看著對方。「你不要傷害以安,她是你女兒啊。」

    「錢呢?我叫你去借的錢呢?」陳父揮著酒瓶,不讓人近身。「錢拿出來,以安就沒事。」

    「錢在我這裡,你放開以安,我就給你。」黎礎又走近,站在徐晴安身側。

    「你誰啊?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我要看到錢!」陳父高舉著酒瓶。

    黎礎又冷凜著清俊面龐,五官線條僵寒得像冰雪般,陰柔黑眸透著凌厲。「錢在我這裡,把孩子放開,我馬上給你。」他從口袋中抽出一疊千元紙鈔。

    「是不是二十萬?看起來這麼薄啊?」見到錢,陳父一雙細眼瞠得斗大。

    「你算一算不就知道了?」黎礎又低笑了聲,笑意不進眼。

    「干!我哪裡還有手去算錢?不要給我裝!」陳父又舉起酒瓶。

    徐晴安驚呼了聲,哀求地看著他。「黎醫師,拜託你快把錢給他……」

    黎礎又眸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再看向那為了錢連親生女兒都可以抓去當人質的男人,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沒停過啜泣、身軀抖個不停的孩子。

    「我說你!煮這什麼鬼東西?你現在是把我當豬養喔?」醉醺醺的男人手一揚,一桌子菜隨即被掃落,碎碗盤、湯汁菜渣灑落一地。

    「豬?豬都比你有用!整天除了喝酒還是喝酒,你還會幹什麼?」女人不甘示弱吼了回去。

    「我還會幹什麼?」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的頭髮。「你試試看不就知道!」扯著女人的頭髮往前一撞,女人頭頂撞上牆面,血流滿面。

    目睹男人發狂的臉,女人痛楚的哀號聲,他卻只能抱著哭泣的妹妹,躲在角落發顫。

    「黎醫師。」見他像是走了神,徐晴安急得伸手握住他手臂。

    黎礎又低應了聲,心緒從兒時的不堪記憶中拉回,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沉潛著淡淡的傷楚和一種將她看得透徹的心疼。

    他早知道她與他一樣,有著受傷的靈魂,但親眼目睹,仍是心酸不已。她現在經歷的,不也是他曾經恐懼過的嗎?

    她的繼父如此可怕,比起他生父,有過之而無不及,她一個女孩子,到底是怎麼撐過來的?她這副瘦弱的身子,淡薄的肩膀,承載了多少壓力和負擔?她總是這樣一個人面對這些?孤單時候,無助的時候,誰能給她依靠?

    「喂!你發什麼呆?錢到底給不給?不要拖我的時間,我等著拿錢去還。」

    黎礎又眸光一閃,在對上那貪得無饜的男人時,面色瞬間冷凜。

    他看著那毫無一點父親風範的男人,原就低沉的聲音更冷肅了幾分。「你把酒瓶放下,孩子給我,錢自然就是你的。」

    「不要跟我玩心機,我把孩子給你,你錢還會給我?」再無耐心的陳父,高舉酒瓶,作勢要打上女兒的頭。「再不把錢給我,見了血我可不負責!」

    「叔叔!」徐晴安揚聲喊住繼父,然後看著黎礎又,握住他手臂的十指又緊了緊。「黎醫師,拜託你把錢給他,你要我做什麼都好,要我畫幾幅畫都可以,只要快點把錢給他……」她柔嗓破碎,哽著沉重的哭音。

    黎礎又不置一詞,輕拿開她雙手,然後掌心滑入褲袋拿出一個打火機,他點了火,將一疊千元鈔票移近火源。「我數到三,放了孩子,否則這筆錢就沒了,你衡量看看,要孩子還是要看著這疊錢被火吞噬。一、二——」他聽見了徐晴安的抽氣聲,他同樣也屏息等待,他是在賭沒錯,他賭眼前這男人眼裡只有錢。

    陳父只考慮幾秒,大手一推,將自己的女兒推到在地,他揮著酒瓶走到黎礎又面前,一把抽走鈔票,他伸手舔了拇指,算著鈔票張數。

    手指搓過最後一張時,他瞠目,暴跳如雷。「干!拿五萬就想打發我?難怪看起來這麼薄!」

    「五萬是一般上班族兩個月的薪水,你什麼事都沒做,平白拿到五萬,還不知足嗎?」黎礎又拿出口袋內的手機。「我進來前已經打電話報了警,警察應該快到了,你是要繼續留著,還是——」

    「算你狠!你給我記住!」聽聞對方報了警,陳父緊張地看了眼門口後,細眼瞪著徐晴安。「晴安,你居然敢報警,沒關係,等我回來再找你算賬!」

    沉冷的眸光從消失在門口的身影收回,黎礎又回過身,看著那一大一小。

    徐晴安急急抱起跌坐在地的妹妹,她拿出她口中滿是唾液的濕布,雙手急急抹掉她小臉上的鼻涕和眼淚。「以安乖,沒事了,沒事了……」她淚濕滿眶,挑著夾在妹妹發上的花生殼。

    「姐……姐……姐姐……」陳以安驚恐又害怕,緊抱住姐姐,泣不成聲。

    「乖,不要哭……」她拍著妹妹的背,無聲落淚。這樣恐懼的日子,還有忍受多久?

    「這地方不能再住下去了。」黎礎又深深凝視那跪在地上、將妹妹抱得緊實,而自己身軀卻發著顫的纖秀側影,一個念頭隨之而生。

    徐晴安抱住妹妹靜默了好一會兒,她略恢復鎮定後,指腹隨意抹去淚,才緩緩側過猶帶傷楚的淚容。「黎醫師,謝謝你,時間已經不早了,你——」

    「你還要繼續住在這裡嗎?你不怕那個男人下次又會用什麼方法折磨你們?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但你想過以安沒有?萬一同樣的事再來一次,你有辦法保證你和以安不會受傷嗎?」他兩眉壓得很低,一雙冷目和變得深沉的眉骨淺疤透著寒厲。

    「我知道,但是他總還是以安的生父……」她柔軟語聲透著很沉的無奈。

    「他盡過一個父親的責任了?」黎礎又走近,俯視她。「一個可以抓著親生女兒威脅要錢的男人,還配當一個父親?非要他把你們賣了,還是要再打出傷來,甚至鬧出人命,你才來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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