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瑪德琳
是啊,本來就是如此,他總是能這般輕易地動搖她,甚至單用一、兩句話就摧毀她心中對他存有的渴望。
是的,很不幸的,她對他,這個極度痛恨她的男人,存在著不被允許、不被肯定的情愫,渴望他的擁抱、他的體溫、他一記溫柔的眼神,在沒有人能看見的內心深處,她像個可憐蟲,渴望擁有他的愛……
第2章()
雪花紛飛,落在蜷伏於噴水池旁的小小身子上,緩緩消融成一攤攤水漬,導致她的發頂與肩頭一片濕意。
細雪是如此潔白,逐漸鋪滿大地。
拚命呵氣摩挲發白的小手,絨布粉紅色小洋裝下的身軀冷得直打哆嗦,她仰頸望向夜空,只見雪花不斷落下。
驀地,一道修長的少年身影徐緩地踱未,雙手插於口袋中。夜己深,看不清他的神色,只隱約能窺見少年英挺剛毅的五官線條。
女孩讓零下的溫度凍得無法言語,動作遲緩地偏首看向來者。
「……席凡,我可以進去了嗎?」小巧蒼白的臉蛋抬起,蹙著細彎如新月的眉,迷糊無主的焦距濛濛如一波蕩漾月光,淡淡卻足以清晰呈現的戀幕,除非視而不見,否則不可能忽略。
「莎莎,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罰你嗎?「少年正逢青春變聲期,嗓音已不若從前那般輕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滿磁性的低嗓。
梅杜莎傻傻地搖搖頭。她怎麼可能會知道啊,她猜不透這個陰陽怪氣的大哥。從小兩人就聚少離多,之前他才讓保羅爸爸送去羅蘭特種軍校,已半年沒有踏進家門,今天一回來,馬上迫不及待地找機會整她,看來經過半年的訓練,他本來就詭譎難測的性格益發明顯。
席凡沉默了半晌才又出聲,「很簡單,因為我就是討厭你,厭惡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妹妹,你的出現根本是司各特家族之恥。」在青春驟變最複雜的階段,他幾乎連自己的心都無法掌控,永遠說著與內心所想嚴重相反的冷酷言詞。
他從未思索、探究過,他對她的複雜情感以及和她的關係,究竟該滯留在什麼樣的狀況會好些,更從未發現,在傷害她的同時,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鬱就益發濃厚。
梅杜莎的眼眶不禁發熱,不過她始終隱忍住。「保羅爸爸說,我是司各特家族的榮耀,你別胡說!」
他倏地彎身,俐落地蹲在雪地裡,與她那張蒼白無血色的小臉相平視。
梅杜莎驚詫得下意識往後退,然而發麻的雙足無法合作,整個人向後跌坐在雪地上,頓時渾身又濕又玲,差點凍僵,她急忙扭動著欲爬起身。
他靜靜睇視著她笨拙遲緩的動作,同樣凍僵的冷峻臉龐雖然噙著笑,雙掌卻不由自主攏緊又放鬆,鬆開又緊握,矛盾的內心拉鋸困擾著他剛強的意志。
終於,他伸出手,她誤以為他是想乾脆將她推倒省事,登時愣嚇得呆愣,孰料他伸來的胳臂竟然圈住她輕顫的肩,環扣住後將她往懷內拽扯。這突來之舉震撼了她,驚懾的心神在瞬間完全被他迷魅的氣息鉗制。
僵透而發育未全但己顯露出嫜婷曲線的馨香身軀就這麼靠著他的胸瞠,聆聽他平緩如鐘擺晃蕩的心跳聲,一聲聲透過耳膜傳進她悸動的芳心。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卻不由自主的因他這個舉動而心緒紊亂。
似摟像擁,注定要令女人心碎的他輕而易舉便能在無形中營造出暖昧氛圍,讓獵物心甘情願困死他懷中。
抿成一直線的薄唇如鐵一般冰冷,抵在她耳畔呼出的熱氣化為白煙,迷濛了她的視線。
「你等著吧,一旦保羅離開,我一定會讓你過著很淒慘的日子。」
「你、你這個魔鬼!他是我們的爸爸,你怎麼可以詛咒……」虛弱疲軟的聲音自她唇間流洩而出,是那樣脆弱惹人憐惜。
「你確定他是『我們的』爸爸?」席凡譏諷的語氣意有所指。
聞言,梅杜莎眼角忍不住溢出淚水,她急忙抬起僵硬的手抹去。
他始終冷漠無情地看著她,淺色的瞳眸如同一雙精銳冷酷的豹眼,雙眸深處蟄伏著一股深幽晦澀難以窺探的混亂情緒。
沒錯,他對她的厭惡確實是出於妒恨,嫉妒她能得到保羅的不藏私,將畢生鑒定之能傳授給她,更看不慣保羅對她的百般呵護。
更令他無法忍受的是,他對她竟然無法完全狠下心來!甚至在見到她被他傷害後露出的軟弱無助時會有種自我厭惡感,他痛恨這樣矛盾不乾脆的自己,卻無法遏止這種詭譎的情感。
爾後,席凡終於狠狠地揪住她綴滿白色蕾絲的衣襟,嘶地一聲,她耳邊傳來撕裂的聲響。他推開兩人過近的距離,卻是用極為冷酷野蠻的手勁,她己能揣想到他這半年來到底受過什麼樣的訓練。
捏緊她纖細的皓腕,俊美的臉龐湊近她的鼻尖,他連吐出的鼻息也激不出一絲暖意,寒冷得教她直覺想躲開,但始終抵不過他仍抓在她衣襟上的強硬力道。
狂雪陡降,幾乎將他們倆覆蓋,成為兩個雪人,僅著一襲單薄黑色戰鬥服的席凡卻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彷彿整個人己和這漫天風雪融為一體。
他微瞇著雙眸道:「莎莎,你聽清楚了,我永遠都不可能把你當成妹妹,像你這個卑劣、來歷不明的女孩,根本沒有資格接受保羅的鑒定訓練,你,搶走了我和洛伊的權利,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他明白,心內隱晦難解的騷動,可以肯定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感覺,儘管這種認知使得他對她的感受更加複雜矛盾。
梅杜莎咬唇忍住破碎的哭聲。她根本就不希罕什麼鑒定訓練,她對藝術品一點興趣也沒有,為何要遭受這種對待?
妹妹?太可笑了,她從來就不願被冠上這個稱謂,她想要的是……
「席凡·司各特!放開她!」一聲滔天怒吼隨著尖銳刺耳的煞車聲傳來。
不消片刻,一名身型高壯、宛若貴族的銀髮男子敲著裝飾用的細枴杖朝他們奔來,向來儒雅的面孔頓顯猙獰,他揮舞著金屬製的細杖,毫不猶豫便朝席凡的手掌擊去。
猝不及防地,細杖頂端的鈍角看似無害,卻因使杖者失控揮舞的力道而驟然劃破席凡的手背,血滲了出來。
剎那問,雪花沾上了絲絲血痕,更飛濺至錯愕微愣的梅杜莎頰上,驀然,她心底陣陣抽痛翻攪。
她要的,是一個女人渴望從一個男人身上得到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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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窣細碎的聲響迴盪在室內。
猛然翻被起身,梅杜莎睜圓雙眸瞪視著前方。冷汗自她飽滿的額上滑落,她目光渙散,無法對焦,腦海還浸淫於方纔那回憶式的夢境中,久久無法回魂,返回現實的似乎只有身軀,心魂卻始終還留在夢裡。
發顫的手指輕撫上汗濕的額頭,彷彿仍心有餘悸般,腦悔內仍深烙著彼時染血的雪景,她猶記得他手背上的那道傷。
臭變態席凡,記得當時他連吭都不吭一聲,若無其事的轉身就走,根本不管保羅爸爸的咆哮與怒斥,狂妄高傲得像尊寒冰雕成的塑像。
「可惡,這個變態男人,連作夢也不放過我。」伸手抹去汗水,她狀似劫後餘生般猛喘息,繼而又抽拍胸口安擾失序的心跳。
梅杜莎幽幽歎口氣,正想再度躺回枕上時,黑暗中乍聞另一道均勻的呼吸聲,她驚詫地梭巡週遭,己習慣了幽黑的眼裡赫然映入一道人影。
對方毫無聲息,靜靜佇立於床尾,背對著窗子,讓人看不清面容。
「你……」待她看清對方微側的面容後發出訝然的驚呼。
「印象中,你好像從沒喊過一聲哥哥。」席凡譏嘲的口吻,比窗外的雪景更為森冷。
登時,梅杜莎雙頰浮現一抹淺淺的紅暈。她方纔的咒罵該不會讓他聽見了吧?
「彼此彼此,既然我們都不曾將彼此當兄妹,那又何必互相虛偽?」她不甘示弱的頂了回去。「你在我的房間裡做什麼?」
如果她沒有判斷錯的話,此時應該已經過了半夜,白雪紛飛的冬夜裡,他放著溫暖的被窩不睡,潛入她的閨房,未免太過詭異。
「你喊了我的名字。」席凡徐緩地踱向她。
「我、我喊了你的名字?!」喔,都怪那該死的夢!
「怎麼,你好像很懊惱的樣子,莫非是作了什麼奇怪的夢?」輕如躡足的步伐頓留在床側,他以矗立之姿睥睨著一臉防備的她。
在深幽的黑夜,他俯睨的姿態正好可以隱藏臉上的神采。寧靜的夜晚,因為她的出現而不再平靜如昔,相距著一扇門,他無法控制自己,踏進有著她的房間,特別是在聽見她在夢中低喊他的名字時,那一聲聲無助彷徨的呢喃震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