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席雪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齊文偉的臉因為不好意思而更紅了,搔搔後腦勺說:「我還特地去查過,以為可以賣弄一下,看來是沒辦法了。」
「謝謝你。」他真的是個很細心的男人。
悠揚的旋律,輕輕的揚起,樂團女主唱細膩的聲音,伴隨著歌詞牢牢的抓住了黃淑儀的心,讓她的胸口慢慢的、慢慢的縮緊。
送你一首曲子,我自己寫的。
她還記得,陳日恆第一次登上世界音樂廳演奏的那一年,他為她做了一首曲子,低緩的旋律時而清脆、時而優雅,不斷的衝擊著她的心湖,無法言語的感動,像洶湧的潮水,堵在她的喉頭,聽他為她彈了五遍、十遍都不嫌膩;在最後的最後,他牽起她的手,與他並肩坐在鋼琴前的座椅,教她彈出一小段旋律,那時她的手顫抖個不停,忍著不讓感動的淚水流下。
他說,那首曲子是他在演奏會結束的那晚完成的,為了兩天後回國要送給她;他說,他想謝謝她,謝謝她的陪伴,謝謝有她能分享他所有的成就。
情人都未必能做到如此,更何況是單純的朋友,但他卻說:「要當永遠的朋友是多漫長的歲月,不對你好一點我怕你會跑掉呀!」
說來好笑,在聽到他說這句話後,她竟然哭得更大聲了,除了先前因為感動而掉的淚水,多半是哀怨他不懂她的心,滿腹的委屈,讓她名為「感動」實則「心痛」的大哭把他給嚇得不知所措,只得一直抱著她,哄到她恢復平靜。
她的單戀日記,寫了十五年,直到如今,她回頭翻閱,發現儘管再怎麼辛酸,那些回憶裡,仍然因為有他而美麗。她寧願學會默默的放下他,也不願去爭取,就怕會因此而失去他……
當黃瀚儀跳脫自己的思緒和過去的種種記憶時,樂團的表演已經到了尾聲,齊文偉用擔心的眼神靜靜的凝望著她,不知已多久。
這次他不是用詢問的,而是很肯定地道:「你有心事。」
「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她笑了笑,聳聳肩。
她的笑映入他的眼,他的表情倏然認真了起來。「瀚儀小姐……」
「不是說叫我瀚儀就好了嗎?」她糾正。
「我知道我們才見過幾次面,我也記得你在第一次見面時說過,你之所以會和我相親,是因為你的單戀沒有結果。但我還是想請你……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
她知道他是花了很大的勇氣才將這些話說出口的,在說的時候應該都沒有呼吸吧?
藏在桌下的手應該也緊緊握著拳頭,臉紅氣喘的表情像個初識情滋味的少年。
這樣的男人,真的不壞吧?可以陪她過一輩子吧?
或許,和他一起,感受他的真誠,感受到他的溫柔對待,她就能將心逐漸清空,讓他進入……
「你喜歡我嗎?」
「我覺得你是個好女人。」這個回答背後的含意是:還不到喜歡,但很有好感,因為是個好女人,所以他會試著去喜歡。
「不是因為我媽媽跟你說太多,把你洗腦了?」她以輕鬆的口吻問,緩和他的緊張。
他果真笑出聲回答:「不是。」
看著他爽朗的笑容許久,她頷首。「謝謝你這麼對我說,群聊製作,我會認真考慮的。」
第9章()
兒子,你答應我,答應我一定要站上世界的巔峰,站在那音樂界最高榮譽的位置,代替我站上去……
我一定要聽見你親口答應我,這樣就算我死了,也才能甘心……
爸,我答應你,世界的頂端,我一定會為你站上去……
淺眠的陳日恆自過往的記憶片段中驚醒,那是他最沉痛的回憶,和最無法放下的責任。
那年,父親接下了卡內基音樂廳的演奏邀約,在搭車前往機場赴美的途中,發生了嚴重的車禍,儘管在送醫急救後一度被被搶救成功,仍然敵不過兩天的危險期,在第二天凌晨過世。
那起致命的意外,奪走了父親登上卡內基音樂廳演奏,一生的夢想,更奪走了他極欲登上音樂界顛峰的野心;那始終無法放棄,對音樂的固執,讓他即使是面臨生死關頭,仍不忘要他開口允諾,會盡一切所能地完成他想追求的最高成就。
如今,事隔八年,他代替了父親登上卡內基音樂廳演奏,卻仍然未能完成當初他做出的承諾——世界首席鋼琴師這個目標的重擔,讓他無法停下腳步,無法顧及其他,唯有不斷的往前邁步,同時捨棄他嚮往的生活,遠離他想待的地方、想待的人身邊,只為了一圓父親的夢。
他光鮮亮麗、萬眾矚目,他得到了幾乎無人所及的成就,但卻不知何時才能停下腳步,何時才能放下,他踩著世界的舞台,卻迷失了方向……
由門縫竄入的微弱光亮,成為漆黑客戶中的唯一光源,陳日恆起身下床,順便看了一下時間,快十二點了。
瀚儀現在才回來嗎?
好男人不該讓一個還不算女朋友的好女人那麼晚回家,這點,齊文偉不知道嗎?
齊文偉或許是真的不知道,黃瀚儀晚上幾點回家,會讓另一個男人擔心著。
走出客房,陳日恆看見黃瀚儀獨自坐在沙發內,低斂雙眸,不知正在思索什麼。
「和他出去開心嗎?」他忍不住問。
聽問,黃瀚儀抬眸,漾開了一記淺淺的笑容。「開心,我們有很多話可以聊。」
比和我在一起還開心嗎?
他想這麼問,但又不願再把氣氛搞僵。
「所以,聊到忘了時間嗎?」
「我們吃完晚餐後,去海邊看海。」
「聽起來行程很滿。」他面無表情的說。
「文偉很用心,約會要吃什麼、要去哪裡,他都會事先做功課。」她淡淡的說。
「是嗎?」他望向她,看著她臉上的淡笑,低問:「所以,現在的你,覺得很幸福嗎?」
「幸福……」她低喃。
幸福嗎?對她而言,在別人身上找尋的幸福,都是模糊的,快樂與不快樂,也都只是不鮮明的情緒。
「日恆……」
「嗯?」
「他問我,願不願意和他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陳日恆的眸光一斂,壓抑的情緒,讓他的表情看起來凝肅。
「日恆?」
良久,他問:「那你的回答呢?」
輕咬唇,黃瀚儀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想……我和他可以……」
害怕聽見她說願意,他有些急躁的出聲打斷她。「別答應他。」見她不解的眼色,他說:「你想做的事,我都能陪你做。」
「比如說什麼?」她睨著他,片刻不移,眼神叫人讀不出心事。
「情侶能做的事,我們不是也都能做?」
「我們只是朋友。」
「我們可以擁抱,可以牽手,可以約會,可以一起去想去的,一起看想看的。我不覺得有什麼差別,如果你只是想要有人陪伴,我……」
「那不一樣,日恆,那不一樣,你始終……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儘管他說得再多,仍是打動不了她。
「那你告訴我,我可以為你做到。」
「為什麼呢?為什麼你願意做那麼多,只為了拘留我這個「朋友」?」
「因為你很重要!」他反射性的回答,語氣中帶著難得的激動。
「那不是理由,不要再這樣對我說了!你不能!你不能!不要再對我說你可以!」
胸口狠狠作痛,她越說越激動,「擁抱、牽手、約會就算做再多次,那又如何?我們只不過是彼此的朋友罷了!那條界線對我來說太清楚、太明顯了!」
「瀚儀……」她的眼中,充滿著哀傷,她感到的痛苦,是他帶給她的嗎?
「你總說我們可以,那可以親吻嗎?可以做愛嗎?你可以永遠陪在我身邊嗎?你可以……和我結婚嗎?這些你可以陪我嗎?可以嗎?」如果都可以,那為什麼他們仍然只能是朋友!
「我……」他想為她抹去心中的悲傷,想為她收納痛苦,但儘管那麼想,卻仍是什麼話都無法說出口,每當他發現她的難過來自於他,他就什麼也無法為她做!
「日恆,以朋友身份的你,根本就給不了我想要的!所以……我求求你,不要再對我說這樣的話了!」她起身,越過他想回臥房,卻在擦身而過的剎那,聽見他低啞的質問——
「為什麼我給不了?為什麼我不能抹去你眼底的傷痛?」
「我想要愛情,我想要因為愛而擁抱,因為愛而依偎,可是,你卻從來都不懂……」
「你喜歡他嗎?」
凝聚於眼眶的淚霧,緩緩的自眼角跌落,她緊緊咬著唇,不願哭出聲。事到如今,他竟然還這樣問他!
他回首,看向她倔強的背影。「喜歡嗎?」
橫下心,她說:「喜歡,他是個不錯的男人。」
「那愛呢?」
「……」
「如果你不愛他,就不要結婚。」他在她身後,輕輕地拉住了她的手。「瀚儀,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