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凌淑芬
「我不知道,我忘了問他的名字。」現在想想,這也很奇怪。他不是一個對人這麼馬虎的人。「或許你認得他?那位老伯約六十多歲,穿著白襯衫黑長褲……」
說著說著,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些形容籠統得離譜。
王雯玲看著他挫敗的神情,心悄悄的軟柔了。唉,這男人打上山之後,真是吃足了苦頭。
「別再想了,先休息吧。陸絲說你的腦袋是皮肉傷,主要是腦震盪的問題,現在醒了就沒事了,可是接下來幾天有你好受的。」
她撫著他頭上一層層的繃帶,知道在那綁縛之下是一道縫了十二針的傷口。
蔣宇誠明白自己這次是托大了。一般巡查行動一定要兩人一組,彼此互相支援。他卻認為只不過是普通的小探訪,不需要驚動他人,結果讓自己學到一次教訓。
「怎麼是你來顧我?」他低沉問。
「你這個孤家寡人的羅漢腳,我不顧你,誰要顧你?」王雯玲瞪他一眼。
「打擾了,該打針了。」房門輕響,白衣天使走了進來。
護士幫他做完例行的血壓、脈搏檢查,打完針,笑著說:「王小姐,你的男朋友很厲害哦!復原狀況快得驚人,醫生本來預期他還要昏迷半天的。」
護士小姐有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
病床上的男人挑了下眉。「所以,我們又是男女朋友了?」
「方便而已。我不曉得怎麼聯絡你家人,醫院有需要一個人交代事情,我只好先頂下來。」她臉不紅氣不喘地道。
蔣宇誠握住她的手,抓到唇邊親吻一下。
王雯玲想到他滿頭是血倒在地上的樣子,猶有餘悸。
他總是這樣,沖都沖第一個,有功上頭搶,有過他來擔。她會選擇離開他,最主要就是怕他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想是這樣想,卻從來沒有讓「死」這個意象真正生根過。
在心裡他一直就是個鐵漢,打不到壓不垮,人家整他,他也不痛不癢,所以到最後她都忘了,他其實也不過是個血肉之軀,他真的會倒會死!
蔣宇誠抬起靠近她的那一側手臂,她立刻鑽進去,半躺進他的懷裡。
病床有點小,他的身材又壯碩,躺兩個人是有些勉強,但兩人都沒有抱怨。
她緊偎著他身側,臉枕在他的胸口,滿足地嗅著他體膚的味道。他還是那麼好聞,雖然多了點藥味。她希望能早一點讓這股藥味消失。
蔣宇誠低頭吻她的發心,兩人都滿足地歎息。
「我一直愛著你。」他靜靜地說。
她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輕噥。
「我還以為有人說他根本沒有怎麼想我。」
他靜了一下,而後語音沉沉。
「有些人不需要特別去想。」
有些人不需要特別去想,因為已經在那裡了。可能甚至遠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在那裡了。
一直存在著,所以不需要特別去提醒。
完了……王雯玲感覺自己心裡那個釘上鐵條封死的角落開始撼動,鐵釘全掉下來,鐵條全部鬆脫。
她突然氣得推他一下。
「看吧!就說你這人讓人沒安全感。不聞不問時可以一晃半年好不聯絡,現在突然想到了,我又變成了一個好吃順口的香餑餑了?今天換成是別的女人坐在床邊,你也會向她表白吧?」
蔣宇誠咬著牙忍回一波劇烈的頭痛。
媽的,這女人真的不把他當病人看?雖然他也不喜歡被當成病人,不過該給同情分數的時候就是要給啊!
等疼痛過去,他瞪起那雙嚇人的黑眸,好不輸她。
「雖然沒聯絡,我不是親自來了嗎?」
「什麼親自來,你是被趕來的吧?
蔣宇誠很想翻白眼,不過這樣也會頭痛。他挫敗地歎了口氣。
「他們列了幾個窮鄉僻壤讓我選,我選了『這裡』!」用力強調。
什麼意思?難道他是故意來找她的?
「不信。都半年沒聯絡了,你根本就不曉得我人在哪裡!」她盤起手臂瞪他。
「這裡是你家,不管你在哪裡,總要回來的。」他平平直直地說。
所以,他真的是來找她的?
王雯玲愣住,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男人,本來以為他沒心沒肺的……
她又慢慢地偎回他懷裡。
唉,真討厭,這下子又讓她的思緒全亂掉了。她是理智派的人,她討厭這種混亂的感覺。但是每次和他在一起,他總是會把她弄得一團亂。
「再說,除了我,大概也沒人敢要你這個恰查某!」蔣宇誠擁著她輕笑。
王雯玲惡狠狠地掐他胸口一把,正好掐在他的ru頭上,這裡正好是他的敏感帶,儘管腦袋傷沉重,控制身體反應的那一區依舊運作正常。
「好色的傢伙。」她仰頭吻了下他滿是鬍鬚的下巴。
「你喜歡我好色的樣子。」他用粗糙的下巴磨她嫩綿綿的臉頰。
「嗯。」某女士無法否認。
「要嗎?」他輕怕了下她的臀。
「你現在不行吧?」她瞪大眼,又坐了起來。
「我不是說那個。」到底好色的是誰?蔣宇誠哭笑不得。
噢,她想起來他們在討論什麼了。
「……你確定你真的想當我未來的前夫?」王雯玲注視著他,神色有點複雜。
「聽起來很有挑戰性——你知道我向來無法抗拒挑戰。」他挑眉的樣子還是那麼討人厭的帥!
她咕噥一聲,再窩回他懷裡,盯著天花板不說話。
「好吧,再給你一次機會。」半晌,她回答。「這次不要再當一個爛男友了。」
「我上回到底爛在哪裡?」他虛心討教。
「爛在除了想上床的時候,從來不會吭聲,比人間蒸發還糟糕。人間蒸發起碼還能變空氣,有益地球,你連個氣都沒有。」
「噢。」
「還有,我也愛你,你這個豬頭。」她吻了下他的鬍渣。
蔣宇誠微笑。
橘莊的人整個炸開來。
玩歸玩,玩到見血就太超過了!今天是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受傷,改天如果換成婦人和小孩呢?
其次,這一點也是最重要的——蔣警察是他們的「玩具」!
換言之,只有他們能整,別人亂動就是不給他們面子!
對於這樣公然的挑釁,是橘莊的人就不能忍受,連橘莊的雞都氣得滿場咕咕叫!
在病房裡的男人,還不知道他已經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可以出院的這一天,他的女人來幫他辦出院手續。
「我是說真的,沒有必要連雞都帶來吧?」病床上的男人抗議。
「噓噓,快去門口把風。」王雯玲把老媽趕到門外去,回頭噓他,「別抱怨了,你都不知道要把這麼大的雞偷渡進醫院來有多困難。咕咕很擔心你。」
「咕咕,咕咕。」大公雞挨在病床邊磨蹭他的手。
這隻雞以前向來只有叮他啄他的份,難得今天這麼親熱,病人只好閉嘴了。
「今天怎麼這麼安靜?」他問。
住院七天,他的病房就鬧哄哄了七天,幾乎每一天都有滿滿的人來探望,他猜八成整個橘莊外加清泉村的人都來過了。
這些人好像不懂病人需要靜養的道理,不過沒差,反正他也不覺得自己是病人。
其實心裡不是不感動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其他村民心中只是個外來者,沒有想到他們卻把他受傷住院的事看得如此慎重,整個橘莊的人都為他抱不平。
當然,依照這女人煽風點火的本事,他這麼快被接受應該跟她不無關係。
其實蔣宇誠認為自己根本第一天就可以出院了,他不是沒受過比這個更嚴重的傷,也是住個幾天就走人了。偏偏醫生堅持將他留院觀察一個星期,總算,一個星期終於到了。
他只是沒有想到,來幫他辦出院手續的人,除了他新回鍋的女朋友,還有一隻雞。
「噢,今天村裡有事在忙,所以我和老媽來接你就好。」王雯玲幫他倒了杯水,然後看了下腕表。
出院手續得等巡房醫生來巡過,做完最後的確認之後才能辦理,大概還要等上一會兒。
他的基本行動能力都恢復得差不多了,連主治醫生都有點驚異,直誇他有著蜥蜴一般的復原力。
目前,除非他找人家打架,或做什麼太劇烈的運動,否則一般日常生活不會有太大影響。
當然,如果動作變換太大的話,還是會頭痛就是了,這得等再過一陣子才會消失。
不過,這男人意志力驚人,王雯玲看過好幾次他以意志力命令自己忽略那份頭痛,而且真的有效。
「村裡有事?村裡有什麼事?」蔣宇誠在腦子裡跑過一遍行事歷,確定今天不是假日,最近也沒有什麼慶典。
王雯玲偷瞄他一眼,噤若寒蟬地轉過身,假裝忙碌收拾東西。
「玲玲——」他低沉的嗓音滿是恫嚇。
嗚,他這樣沉聲叫人的樣子最恐怖了。
雖然平時蔣宇誠好像由著她呼來喝去,擺弄著好玩,但是他若真正的板起臉,她也是會忌憚的。
「幹嘛那麼大小聲的,嚇誰啊……」王雯玲不敢對上他的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