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凌淑芬
直到六個月前,她又突然人間蒸發了。
以前一直都是她主動找他,但是連續兩個星期沒有她的電話,他開始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要主動打過去?
通常他不主動找她,是因為他不想給她任何壓力。畢竟長途跋涉跑這一程的人是她,所以她有權決定何時要來、何時不來。
但是兩個星期……也真的太久了一點。
最後,他還是打了電話到她公司去,問到的消息是她在七天前離職了,公司裡沒有人知道她接下來要去哪裡。
改打她的手機,她的手機停話。
以他的能力,要找出她其實相當簡單。但,她離職了。她把手機停掉。她沒有試圖和他聯絡——這一切的一切都相當明顯。
於是他不再試著找她。
直到他們又在山上重逢為止。
蔣宇誠看著騎在腰上的女人,表情漸漸變得有點奇怪。
「喂。」他低沉喚。
正在享用他肉體的女人頓了一下。
「幹嘛?」
「你……這半年都找誰紓解?」
她愣了一下,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關你什麼事!」
蔣宇誠猛然翻身,將她壓在自己強硬的身體下,突然變更的壓力讓她輕吟一聲。
「我只是要確定我們之間的約定是不是還在。」他抓住她的雙腿圈住自己的腰,緩慢地移動。
她假惺惺地對他笑一下,不回答。
某人鷹目微瞇,有些粗暴地抓住她的頭髮,逼她的臉微微上仰,然後重重吻住。
她喜歡和他接吻。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樣,充滿侵略性;即使一開始是溫存的引誘,也是為了隨後的攻城掠地。
他的吻和他的做愛方式一樣,毫不保留,也不容許對方保留。
王雯玲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他們廝纏輾轉,唇舌嬉鬧地互相追逐,進入對方的領地,也邀請對方進入。
剛剛有過一次發洩,但他原本半頹的部分迅速在她體內膨脹。
他的唇舌和她交纏,手按住她的臀開始進襲。
結束後,兩人都喘息著,他從她身上翻下去,滿足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稍後休息後,她才有力氣挪動一下,枕著他的肩膀。
「是有一個人……」她盯著天花板,聲音拖得長長的。
他的手指懶懶地撩弄她的鬢髮,耳朵悄悄豎直了。
她感覺到他微微的那一繃,好笑地嗔他一眼。
「我沒跟他上床啦,不過……你相信嗎?這傢伙跟我求婚了。」
「哦?」沉隆的嗓音在他胸腔裡震動。「誰?」
「我的前任同事。」她扮個鬼臉。「他在我離職的前四個月突然向我告白,我就想:這傢伙看起來也人模人樣,是個閒夫良父的料,有何不可?所以就和他交往看看了。沒想到才幾個月他老兄莫名其妙就求婚了。」
「莫名其妙?」蔣宇誠依然盯著天花板,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撩動她的髮絲。
「我是覺得莫名其妙啦,不過他的理由倒是很充分,不外乎欣賞我很久了之類的。總之,我覺得這人實在太詭異了,怎麼會四個月就想定終身?像這種隨便挨一下就要娶要嫁的男人,實在太恐怖了,所以我就提議我們先『冷靜一下』,再不久就發生老闆性騷擾的事件,我就離職了。」她拍拍胸口,一副好險的模樣。「還好我沒真和他『怎麼樣』,不然豈不是要對他的終身負責?」
蔣宇誠沉默地盯著天花板,濃眉黑目慢慢皺了起來。
「所以,你和我分手了?」
「因為你是個爛男友。」
「你,拒絕了一個男人的求婚?」
「你是說我老闆?拜託,那叫職場性騷擾!」她給他一拳。
蔣宇誠接受了,然後把她的小貓爪子握住,定定地看著她。
「幹嘛?」王雯玲被他看得毛毛的。
「所以,問題顯然不全在我身上。」
「……什麼意思?」
兩個人的臉只隔了五公分,最後,他的視線又轉回天花板,神情深思。
「你,很明顯的,無法和男人維持穩定的關係。」
她無法和男人維持穩定的關係?
她無法和男人維持穩定的關係?
她,無法和男人維持穩定的關係?
王雯玲跳起來重重踹他一腳!
「噢!」身旁的男人冷不防她說翻臉就翻臉。
她的花拳繡腿對他自然沒威脅性,但是震撼度有達到。
王雯玲根本不必等他問,連珠炮辟哩啪啦爆了出來。
「這個世界上誰都有資格說我,獨獨你蔣宇誠沒資格!」她火大得跳下地開始穿衣服。「姑娘我從來不去伺候男人的,任何人有手有腳性格正常,就能生活自理,不必去伺候對方。肚子餓了自己可以吃,晚上累了自己可以睡,當然有空兩個人一起睡睡也不錯。我從不要求人家三更半夜要殺過來送宵夜以示忠誠,當然我自己也不幹這種事。可是對你蔣宇誠!所有我不爽幫男人做的事情,對你可沒少做!
「你工作忙,我就不吵你;你沒時間來找我,我就主動去見你;你累了渴了餓了,我沒少送過宵夜點心——當然我人也正好在台北的時候。所有我工作上的壓力和煩心事,我也沒有拿去煩過你!
「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蔣宇誠最沒資格對我說東道西!」
她穿好衣服拿起鑰匙直接衝到門邊。
「混蛋!」
砰!
蔣宇誠看著那道甩上的門,一秒鐘前還如沐春風的房間墮入冰窖。
他突然想到以前的一位學長,此人柔道三段、跆拳道四段,一身是膽,有一天來上班時卻滿頭滿臉都是抓痕。
當時大家嚇壞了!哪個人這麼厲害可以讓這位硬漢暗巷裡著了道?
最後,學長對過去關心的他只是拍拍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學弟,聽老哥一句話——」
「誰都可以惹毛,就是不要惹毛女人。」蔣宇誠喃喃複述。
是哉此言。
才紅不過幾天,蔣宇誠就發現自己秘密地被整個橘莊抵制了。
而且他懷疑,那些抵制他的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抵制他。
像現在,他進行例行性的巡邏,警車剛停在路邊,他引擎都還沒關,馬上就有人在車頭前冒了出來。
「啊哈哈,警察先生,你辛苦了,不過你車子停在我們家門口,我們家老人的輪椅進出不方便,可不可以麻煩你挪一挪?」屋主鞠躬哈腰。
蔣宇誠看著車子和門口之間那道寬敞的騎樓,不懂輪椅怎麼會進出不方便,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於是他挪車了。
就這樣,挪了四、五次之後,他終於在一個舊衣回收箱旁邊,一個小小小小的空地,勉強把他大大大大的警車塞了進去,連他都不禁為自己的停車技術喝彩。
打開車門下車——
「咕咕咕!」咕咕拍拍翅膀跑過來,在他腳邊噴了一記,然後又咕咕咕跑掉。
他看看鞋頭的那堆穢物,再瞄向那不知死活的公雞。
它大概不知道他喜歡吃烤雞腿。
「身為一隻雞,你還真是無所不在。」
咕噥兩聲,他回車上抽了張面紙把鞋子擦乾淨,一轉身——
「要守法喔!」一張陰森到有點猙獰的大特寫貼在他的鼻子前。「奉公守法,人人有責!」
「……榮叔,這個地方沒畫紅線,可以停車。」蔣宇誠不知該無力還是該無奈的。
一頭亂髮的老人繞著他的車子檢查一遍,確定沒問題之後,滿意地走回他面前。
「要守法喔,守法是國民應盡的義務。」
「是,我同意。」他嚴肅地點頭了。
「嗯。」老人家滿意地退開。
第5章(2)
蔣宇誠忍住仰天長歎的衝動,開始進行例行性的巡邏。
之前找到的那包毒品,依照程序要先送往山下的單位進行化驗,這裡自然不會有實驗室。這一來一往的送件和化驗時間,加上荒嶺不受重視,等有結果大概也要好幾天,而這還是最保守的估計。
尤其他找到的量不足以驚動更高層,他們八成以為這只是小混混嘗鮮的小案件,不足為懼,雖然蔣宇誠有不同的意見。
他的每絲直覺都告訴他,這事背後另有文章,但如今龍困淺灘,他能做的也只有等。
那幫飆車族大概是聽說條子最近在查他們了,低調了一些。這樣也好,大家暫時相安無事,等他掌握更多證據再說。
通常依照他的巡行路線,抵達橘莊差不多是中午時分,大致巡完一圈之後,他會留在這裡吃午餐。
這是另一個挑戰。
他開始找覓食的地點,走了幾步路,終於忍不住回頭。
「榮叔,您一定要這樣一直跟著我嗎?」
五分步外的大特寫稍微退開一步。
「要守法哦!」花白亂髮的老人緊盯著他。
「我是警察,我知道。」他和老人對看幾眼,老人終於點點頭退開兩步。
不過蔣宇誠轉身走開時,很清楚他依然跟在自己身後,不只榮叔,他發誓自己另外聽見了雞爪子細細碎碎的聲音。
算了,不管了。
他走到一間賣廣東粥的小店前停下來——其實走到什麼店不重要,他只是要試驗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