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簡薰
依照朱夫人的意思,那房子的售款就給她當補償——一百五十萬美金呢!
可是她知道若拿了,要忘記他就更不容易。
朱夫人一直要她拿著,說有筆錢在身邊,日子可以過得踏實點。
可是真這樣做是不會踏實的,不管她把錢用在什麼地方,都會有種跟過去糾纏的感覺——住在朱天郡的房子裡,開著他的車,背著他買的包包,穿著他買的鞋子,拿著他的旅行支票出國玩,生活裡充斥著他的影子,她會被困在感情中,沒辦法展開新人生。
所以她什麼都沒拿,提著小登機箱就回到台灣,想當然耳,被弟弟罵個半死,說她很笨又很蠢,別人嫁入豪門離開後都是口袋飽飽,只有她結婚半年連一塊錢都沒撈到。
弟弟當時的女朋友則大驚,拚命問她,姐姐,為什麼不拿啊,一百五十萬美金要賺到什麼時候,你的助學貸款還沒還清呢……
啊啊啊啊啊啊——煩死了,為什麼她非得在假目夢到這些?
可惡的朱天郡,可惡的向寧真,可惡的短胖老董,全世界的設計人才這麼多,為什麼要去挖她的前夫來?
「嘎嘎屋拉拉,拉拉屋拉拉。」女神卡卡二度呼喚她。
誰啊,這麼不死心的五分鐘內打兩次?
週五晚上為了要拖醉漢寧真回家,她整個人累到不行,身體疲累,又夢到討厭的舊事,如今還被手機吵醒?
毛毛已經起來了,甩著尾巴,睜著一雙無辜的大跟睛看著她。
「餓了吧?」
嗷嗚……
「我馬上弄飯給你。」
看到張可栗拿起它吃飯的碗,大狗搖著尾巴愉悅的跟了上去。
一碗大型犬配方狗糧,一碗清水,毛毛馬上幸福得尾巴搖得都快要掉下來了。
那樣子讓張可栗忍不住笑了,又摸了摸它,然後進浴室。
梳洗過後,清爽許多,在音響中放入幸田來末的CD,正想借由幸田大姐的活力四射振奮精神時,女神卡卡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嘎嘎屋拉拉,拉拉屋拉拉……
第、三、次……張可栗目露凶光拿過手機,心想,最好有這麼十萬火急,不然就等著被她臭罵五分鐘……
氣勢滿滿的按下接聽鍵,「喂。」
「為什麼不接手機?」
簡單幾個字,張可栗瞬間像消了風的氣球,整個人扁掉,因為,打電話的人叫朱天郡。
「沒聽見。」
「你在哪裡?為什麼會沒聽見?」
「我……」我在哪關你屁事,張可栗心想。
他自己下班後都不接手機了,為什麼她非得在手機鈴聲響起後的第一時間接聽呢——當然,這種明顯會讓他不悅的話她是不敢說的,不管怎麼樣,他現在是十七樓的老大,一切他說了算。
「我……音樂開太大聲了。」這個理由應該可以吧,「有什麼事嗎?」
「你的申請自薦書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只用了幾百個字?我應該有說過吧,底限是三千,中文英文都是三千,明天一大早就要開高級主管會議,這種自薦書我要怎麼拿上去?」
什麼自薦書?她沒寫過那鬼東西啊。
「還有,我說過最晚期限是週五下年三點前,為什麼這東西今天早上才寄到我的信箱?還請我務必要看?」
「嗯……誠實說來,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我沒有寫過自薦書,自星期五離開公司後到現在還沒有碰過電腦……你確定那是我的Mail?你知道英文的小寫L跟阿拉伯數字的1很像,英文的O跟阿拉伯數字的0很像,會不會……你懂吧……你要不要……」
男人頓了頓,「真的不是你?」
「騙你幹麼啦,老實告訴你,我星期五晚上酒喝很多,今天頭還在痛,你覺得一個還沒酒醒的人有力氣去搞那些五四三嗎?還有,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自薦書到底是在——喂,喂?」居然掛她電話?
星期六早上連續三通電話把她吵起來,莫名其妙凶了她一頓,什麼都沒解釋清楚就掛她電話,就算他是她前夫,就算他是她目前的頂頭上司,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正當張可栗氣呼呼的關上手機電源的時候,朱天郡正從商務手機更改了一下回覆的字型,因為字型改變,很輕易看出來,那個應該是阿拉伯數字S的部分,用的是英文字母的小寫L跟O。
他早上開信件時,還特別看了一下通訊錄,是張可粟的沒錯,沒想到只是「看起來很像」——有人弄了一個跟可栗乍看之下沒分別的信箱,設定成她的名字,寄信給他……為什麼?
不在規定的時間,沒按照規定字數的自薦書,明顯是希望他看了生氣,然後對她發脾氣?
有人希望他對她不滿。
這做手腳的人大概不知道,他朱天郡本來就是這世界上對張可栗最不滿意的人,做這樣的事情,其實是白費工夫。
可栗在工作上並不是特別突出,應該不至於招人嫉妒,他自問對同事都一視同仁,不可能有人知道他們過去的關係,是誰想破壞他對可栗的印象?
第5章(2)
正在思考可能範圍時,手機鈴聲響起。
是一首英文老歌,家人的來電鈴聲。
「喂。」
「哥,是我。」
打電話的是他的弟弟,朱天海——他回到家後好幾個,月父親才介紹他們見面。
當時父親說想介紹個人給他認識,讓他到辦公室去,開了門,父親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其實,父親根本不用開口,他看得出來,基因騙不了人,天海有朱家人銳利的眉眼,以及跟父親很像的下巴。
打擊當然是有的,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追究已沒有意義,更何況,比起責問父親,他更擔心母親。
父親的愧疚,天海的不安,都顯示出同一件事情,他們在意他的感覺。
他當然可以選擇跟母親站在一起,分裂這個家,但是那麼做又有什麼好處?母親很愛父親,他知道這點。
在知道事實的那個晚上,他跟母親到一家餐廳吃飯,母親心情很好,吃完餐後又多點了一塊蛋糕,面對他試探性的問話母親笑著說,「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她有孩子……當初既然選擇原諒,我就不會再提起,只要天海安安分分當他的部門經理,不要想跟你爭,我就沒意見。」
天海當然沒想要跟他爭——從小在社福單位中轉來轉去,成年後有一天社工打電話給他,說有一封他母親的信,問他願不願意看,若不願意看,他們會原址退回,他說要想一想,這一想就是半年。
最後他鼓起勇氣拿了信,看看這個當初把他毆打到住院的媽媽想跟他說什麼。
裡面有張短簽,寫信的人自稱是他的舅舅,說他最近要搬家,收拾舊物時發現妹妹寄放在他那的一些文件,裡面包含他的出生證明。
沒記錯的話,小時候他常常問父親是誰,每次問都會挨揍。饒是如此,但還是想知道,舅舅說,記得妹妹當時是在男朋友的公司擔任銷售小姐,公司在下城區的小街,如果他還想知道,可以去打聽一下。
跟天之驕子的朱天郡不同,朱天海從小顛沛流離,即使拿到出生證明,也費了一番工夫才得以跟父親相認。
但對於他的出現,父親明顯苦惱多過興奮,他知道自己有個哥哥,聽說很優秀,父親從小就疼愛他。
聽多了哥哥的事情,所以他才想著如果自己表現好一點,父親是不是也會對自己好一點,沒想到這種行為看在其他人眼中,就成了四個字,野心勃勃。
他想要的是家,還有家人。
從小到大,想要的都是這個。
所以當朱天郡接受他的時候,他就成了全世界最好的弟弟。
母親對天海很好,像個母親般的會替他打點生活瑣碎的小事,衣服暖不暖,記得吃了早餐再出門,生病的時候會替他調整飲食,假日一起吃飯,總是說過去就過去了,這又不關孩子們的事——天海跟父親不知道,但是朱天郡很清楚,母親這麼做全是因為他。
她越把天海當兒子,天海就越像個好弟弟——這對朱天郡的接班之路來說,是如虎添翼。
為此,朱天郡對弟弟有那麼一些抱歉。
因為抱歉,所以對他好,漸漸的,兩人越來越像兄弟。
這些年他在不同的地方工作,兩人靠著電話跟郵件聯絡,如果回到華盛頓,必定會找一天只有兄弟兩個人開車出去兜風。
成年之後才開始學習當哥哥,朱天郡不敢說自己做得很好,但至少不會差,證據就是他跟天海的手機通聯。
朱天郡看看時鐘,台灣快中午十二點,法國正是清晨,「這了還不睡?」
「想問問你,爸生日的時候回不回來?」
「會回去,不過只能待三晚,東仕這邊我沒辦法請太多天假。」新官上任,得收拾很多之前兩位皇親國戚的善後,加上暑假快到了,會有很多展覽,他沒辦法挪出太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