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搏娶

第20頁 文 / 蔡小雀

    嘴裡唸唸叨叨,半真半假地抱怨著,也懶得喚丫鬟進來服侍,她親自穿束好了衣裳,細細綰好了發,見妝飾嬌點得美貌非常,這才滿意地走出臥房,經過前廳,伸手推開門。

    幾個丫鬟下人一見到她自裡間出來,原本的議論紛紛停住,愣愣地瞪著她。

    「怎麼了?是本夫人長得太千嬌百媚,所以看傻眼了嗎?」她好笑地問。

    「大、大小姐……」有個丫鬟終於鼓起勇氣,哭喪著臉地上前道:「奴婢們不是想碎嘴議論主子們的事兒,而是……而是……」

    「是什麼?吞吞吐吐的,難道天塌了不成?」她見丫鬟們神情不對,心下沒來由地一沉,強自鎮定道,「仔仔細細,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清楚!」

    「剛剛……剛剛奴婢聽外頭亂糟糟,傳來的消息說……說二老爺的生意敗了,而且外頭還有一堆債主手持大老爺親印欠下的借據,爭相到府裡討債啊!」

    談瓔珞心猛然一撞,臉上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厲聲道:「你胡說什麼?我爹怎麼會在外頭欠債?我們家的生意不是都活轉過來了?而且就算二叔叔販馬虧了,也還有我相公扛住,又哪裡會——」

    「姑爺一早就往談家去了……」丫鬟欲言又止,滿面掙扎之色。「他吩咐了,不准我們吵小姐您的,可是外頭都炸了鍋、翻了天了,奴婢實在不敢不稟明小姐。」

    說得什麼一團亂七八糟,只聽得人心都急出火來了。

    談瓔珞不再同下人們糾纏囉唆,顧不得惶惶然的焦灼,一迭連聲命人備轎。

    娘家有事,她怎麼能不管?

    德廳裡,充斥著一些熟悉的,以及更多陌生的面孔。

    談瓔珞氣喘吁吁地趕到德廳,才快奔近門邊,就看見了滿面憤怒驚恐、氣色灰敗的爹爹,卻不見二叔叔和四叔叔時,她的腳步驀地一頓。

    她一顆心直直往下沉去,不知怎的,腦中閃過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爹爹為什麼會有那種……大勢已去的悲憤恨極絕望?

    「為什麼?」雙眼怨毒得似要噴火,談禮復仇恨的目光環顧著每一個人,「為什麼你們要聯合起來對付我?對付我談家?」

    還有他幾時又欠下了幾百萬兩銀子的借據?那上頭蓋的印肯定是那些混蛋私刻的,想趁火打劫,趁亂詐欺他們談家。

    「你談家?」一個清脆的嗓音冷笑響起。「這談家,可不是你一個人的談家。」

    談瓔珞這才發覺那一抹耀眼似熊熊烈焰的紅衫身影。

    那是一個她平生見過最美、最冷也最艷的女子,一雙美麗的瞳眸裡,卻極力壓抑著澎湃洶湧如狂浪般的……恨。

    她心下不禁打了個突。

    究竟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會令一個美得教人屏息的女子,有那樣淒艷如女鬼的可怕眼神?

    那樣深沉駭人的咒怨目光,令她畏懼地僵在當場,雙腳始終不能移動前進半寸。

    廳上氣氛緊繃危險得彷彿佈滿了火藥,隨時就要一觸即發,是以根本沒有人察覺到那個站在半敞門扉後頭,被遮擋住的嬌小身影。

    「你這是什麼意思?」談禮復瞪著她,「你甭以為仗著鳳徽號,仗著商岐鳳的名頭就能來折辱老夫。商岐鳳呢?叫他出來!我倒要問問,這就是他對待商場先輩的手段嗎?他眼裡還有沒有一點商德倫理?這般趕盡殺絕,難道不怕全天下的商人笑話、齒冷?」

    「我夫君現在正忙。」玉娘子抿著唇兒笑了,笑得好不愉悅殘忍而快意。「事實上,他這些日子以來馬不停蹄的,一忽兒運作「勢力」好叫兵部放假消息給你們,一忽兒趕往涼州,去替你們「拉抬」西涼馬的價格……」

    「你、你說什麼?」談禮復如遭雷殛,瞠目結舌。

    「我正向你談大老爺解釋,為何我夫君沒能貴人踏賤地的原因。」玉娘子高高挑起了柳眉,似笑非笑的。「唉,若非愛妻情切,以我夫君地位之尊,又何須大材小用地親身出馬對付你?」

    談禮復死死瞪著她,像是不信雙耳的所聽所聞,可是他的臉卻瞬間蒼老了數十歲,像是個死人。

    一旁玉樹臨風、氣質優雅的堂燼默默佇立,眸光帶著一絲憐憫,卻是袖手旁觀。

    是她?原來就是她……處心積慮想毀了他們談家!

    談瓔珞呼吸困難地瞪著眼前美艷卻彷若地獄羅剎的女人——這個……這個賤人!

    「你憑什麼毀掉我談家百年基業?我談禮復從無得罪過你們蘇州商家,你憑什麼這麼做?」談禮復像瘋了般狂吼,就要撲上前去活活掐死她。

    玉娘子動也未動,眾人眼前一花,她身後那名護衛已閃電般躍向前護住主母,並不費吹灰之力地將談禮復擊飛出去,狼狽痛苦地跌坐在地。

    「憑什麼?你問我憑什麼?」玉娘子仰天大笑,笑聲滿滿嘲諷與悲憤。「憑我是我爹的女兒,憑我爹就是這談家的三爺,憑我娘被你們這些畜生誣陷私刑活活打死,憑我可憐的妹妹才六歲就命喪此地!就憑這些,你說我夠不夠資格毀了你全家,奪走你的一切?」

    談禮復面色若死,顫抖著指著她,「你、你是珠玉?」

    「大伯父,好久不見了。」談珠玉笑得好冷,目光冰如寒刀。「聽說,這些年來家裡發生了不少事兒,什麼鬧鬼、交霉運、買賣慘賠,連大伯父那位如花似玉的四姨太秋菊年前也發了瘋,給你趕回鄉下了?」

    「你……你……是珠玉?」談禮復一臉失魂地喃喃,「你果然是那個珠玉?」

    像是久遠以前幽幽陰魂鬼魅又回來了,不再只是糾纏著他每個沉沉黑夜的惡夢裡,而是真真切切地回來索命了!

    「是,我就是「那個」你調查過的,同名同姓還同一個人的談珠玉。」她的笑容令他渾身寒毛一炸,不由得瑟縮了。

    「你還活著?你、你竟然沒死?」塵封的醜惡記憶紛紛回籠,談禮復深深不安了起來。

    「是,我還活著,我還沒死。」她緩緩一步一步地走上前,談禮復跌跌撞撞退後。

    「你、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喉嚨因深沉恐懼而發乾,猶如瀕死困獸般試圖再奮力一搏。「都過了那麼多年了,什麼證據也沒有,你什麼都不能做……你不能對我怎樣!」

    「沒錯,都過了那麼多年了。」談珠玉冷冷地看著他,「可你還沒死,你兩個弟弟也沒死,還有對我爹下藥的秋菊,她雖是瘋了,可嘴裡整日喃喃說的,都是你叫她在我爹爹藥碗裡,每日下一點一點的砒霜……」

    「她瘋了!」談禮復失聲號叫,滿頭大汗。「她、她是個瘋子,你、你不能隨便聽了一個瘋婆娘的話就來誣陷我——」

    「那斂屍的劉仵作可沒瘋,他還記得是談家大爺塞了一百兩銀子,叫他向上頭報個暴病而亡。」她目光凌厲而凶狠,談禮復一窒,眼底滿是絕望。「難道你不好奇,為什麼你那兩個弟弟不在嗎?」

    「你把他們怎麼了?他們好歹也是你的親叔叔,你這蛇蠍心腸——」

    「我盼了那麼多年就是等這一日,我怎麼可能讓你們死得那麼舒心痛快?」談珠玉笑了,笑聲冰冷卻無比暢然。「現在,有罪的無罪的一干人等,統統都在徽州府台大人堂前提刑問話呢。約莫一盞茶辰光後,衙門差役就會上門來提審大伯父你了。」

    「珠玉……」談禮復冷汗濕透衣衫,面色慘然地望著她,嚅囁著試圖懇求,「大伯父求你別這麼趕盡殺絕,當年、當年或者我有不對的地方,可我也是一心為了維護我們談家,我……」

    「住口!」談珠玉眸底怒火狂燒,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進出,「你害死我爹娘和妹妹,吞了我談家三房的家產,更毀了我們一家子的幸福。今時今日你死到臨頭,還想抵賴?」

    「我……我……」談禮復冷汗涔涔、老臉灰白若死,渾身驚悸畏縮著,腦中閃現了昔日曆歷情景——

    父親稱讚老三才是談家這一輩最有出息的,老三每年賺進的銀子永遠比他們其他房的還要多上數十倍,相與們個個只願跟談三爺談生意,做買賣,在商界人人只認得談家三爺,那才真是個爺兒們,其餘那幾房只不過是糟蹋談家金字招牌的敗家子、無能漢……

    最令談禮復恨到骨髓裡的是——為什麼就連香表妹也選了嫁給他?

    這一切,無論是名,是利,是談家的權勢還是地位,甚至是香表妹,都該是他這個談家長子的,他才是老大,他才是!

    「不,我不後悔,我也不抵賴……」談禮復仰天哈哈大笑,笑聲淒厲如夜梟,狀若瘋狂。「我這輩子最快活最得意的便是除掉了你爹,這是我這一生做過最了不起的一件事——我終於殺了他,成功奪回所有屬於我的一切——」

    「你這禽獸!」談珠玉眼底殺氣倏現。「就不怕我立時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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