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搏娶

第11頁 文 / 蔡小雀

    可是,那終究才是她的家,是她唯一的家。

    「用過早飯,我親自送你回去,並且代你向談伯父解釋這一切。」他的語氣平靜。

    「我可以自己解釋,不用你費心的。」她執拗道,聲音變得低微脆弱了起來,「說不定,我爹根本就沒發現我離家過。」

    堂燼深深地注視著她,不發一言,卻伸手為她將垂落耳畔的髮絲拂開。

    「傻丫頭。」

    那溫柔恍若蝶吻的輕觸,令她渾身一顫,呼吸停頓了瞬間。

    「你慢用,我去命人備轎。」他自然不過地對她一笑,隨即從容優雅離去。

    談瓔珞還傻在原地,久久……心,又亂了。

    第6章()

    當他們一前一後踏入談家大宅,下人們迎接而來的不是驚喜萬分或是如釋重負的表情,而是一張張臉上明顯的惶恐畏懼不安。

    「你們見鬼了不成?」談瓔珞脫口而出,頓時寒毛全豎了起來。

    該該該……該不會那天她闖了鬼屋,真把鬼給放出來了吧?

    「大小姐……不是的……」一名老僕人結結巴巴地道,「是老爺們在吵架。」

    「呼,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呃,我是說吵架有什麼?」她吁了一口氣,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我爹爹和叔叔們最近特別愛吵,誰不知道?對了,那他們現在在哪兒?」反正肯定又是為了生意上的事。

    「在德廳裡。」老僕人見她抬腳就要走,忙鼓起勇氣攔住。「大小姐,還、還是不要吧?大老爺真的真的很生氣——」

    「放心,我爹見了我就開心了。」談瓔珞自信滿滿地道,一個勁兒便往前衝。

    一隻溫暖有力的手驀地攫住了她的手肘,硬生生將她腳步拖停下來。

    「你……」她回頭愕然地望著堂燼。

    「我陪你去。」他語氣溫和堅定。

    「可這是我們談家的家務事……」她一愣,理所當然道:「跟你沒有干係,你犯不著淌這渾水。」

    「我陪你去。」他再次重複,語氣堅決而不容撼動。

    她腦子亂糟糟,心下卻沒來由一暖,倉卒間,只得胡亂點了點頭。

    直到進了德廳,聽到裡頭傳來乒乒乓乓的巨大聲響,談瓔珞臉上閃過一抹恐懼,有那麼一剎那,她萬分感激有他的陪伴。

    她的腳步遲疑了一下,強作鎮定,不忘對他炫耀道:「聽見那一聲脆響了沒?我們談家人連發脾氣時砸的都是上好青花瓷,三百兩銀子一隻的那種。」

    「府上的水準沒話說。」他微笑附和。

    「那可不?」談瓔珞噗地一聲,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也多虧了他,她紛亂心思頓時鎮靜了不少,深吸一口氣,對廳裡暴跳如雷的身影喚道:「爹。」

    氣喘吁吁,舉止幾近瘋狂的談禮復霍地回頭,雙眼血紅憤怒,猶如困獸般怨恨可怕。

    她心下打了個突,頓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談二爺和談四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只是在瞥見堂燼的瞬間,三人臉色陡然僵住,迅速交換了一個警覺的眼神。

    「珞珞,你怎麼來了?」談禮復神色複雜,隨即想起自己那一日對她的失態大吼,還有那一記掌摑,眼底頓時盛滿了悔傀和心疼,伸手想摸摸她的頭。「對不起,那天爹爹是怕你出事,這才急瘋了,失手打了你……還疼不疼?你還生爹爹的氣嗎?」

    談瓔珞心頭一熱.鼻頭頓時酸楚了起來,「爹爹……」

    「好孩子,爹爹就知道你是最體諒爹爹的。」談禮復喉頭發緊,眼眶紅紅。

    「爹爹跟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凶你了。」

    「以後珞珞會乖,一定聽爹爹的話,不再隨便亂闖禍了。」她拚命點頭。

    堂燼靜靜佇立一旁,眼神溫柔又有些好笑地看著她。

    果然還是個小丫頭,連允諾都是那麼孩子氣。

    談禮復吸吸鼻子,瞥見堂燼時,不禁有些尷尬。「賢侄,坐坐坐,呃,方才教你見笑了吧?我們兄弟幾個就是這樣,一討論起正事來,誰也不讓准,非得爭得面紅耳赤不可。」

    「未曾先遞名帖求見,就這麼貿然闖進來,是晚輩失禮了,還請三位叔怕見涼。」他拱手笑道。

    「好說好說。」

    「爹,二叔叔,四叔叔,你們為什麼又吵架了?是因為咱們家裡的生意又出問題了嗎?」談瓔珞心急地衝口問出,「還是那個商家又找我們麻煩了?」

    談禮復臉色劇變,驚惶又懊惱地瞥向堂燼,極力維持聲線平穩。「傻孩子,你瞎說什麼?咱們談家生意很好,哪有什麼問題?還有,又是誰對你胡亂嚼舌商家的事兒?商家跟咱們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又哪裡會找我們麻煩?」

    「可我明明就聽見你們說……」

    「商場上的事兒你女孩子家不懂,就快別瞎攪和了。」談四爺不安地睨著堂燼,清了清喉嚨,板起臉道。

    「我也是這家中的一分子,為什麼我不能知道發生什麼事?」她激動地嚷嚷。

    「丫頭,沒聽見你四叔叔說的嗎?」談禮復又煩躁了起來,低斥,「沒你的事兒,回你屋裡去!」

    她臉色一白,淚珠兒在眼眶裡打滾,可依然倔強地拚命忍住。

    堂燼不著痕跡地跨步挺身擋在她跟前,沉靜開口:「瓔珞姑娘也是出自關懷長輩之心,這才把話稍稍說急了些,還請諸位莫再嚴詞責怪了。」

    他們三人不約而同一愣。

    「三位爺心焦,是為了原本答允商借八十萬兩銀子予談家前去販茶的蕪湖蔣家,突然改變心意,臨行抽手…事吧?」他眸光坦率而不帶絲毫批判,對於他們三人臉上浮現的難堪與慌亂彷若無睹,只是平靜地就事論事。

    談家三人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片刻後,談禮復咳了一聲,強自鎮定道:「沒錯,蕪湖蔣家的確曾主動提議質借八十萬兩銀子,不過老夫沒答應。想我談家相與知交遍佈全徽州,不過區區八十萬兩,也還輪不到他蔣家來獻慇勤。」

    堂燼若有所思地微笑。

    談家確是相與故交滿徽州,而談家,的確也是不把八十萬兩銀子看在眼裡。

    但,那已是去年之前的談家了。

    現在的談家,龐大產業與勢力在內憂外患的紛擾侵襲之下,除卻這所談家大宅與那七、八處因商路絡繹而獲利豐厚的酒樓外,其他的糧行、茶莊盡落入他人之手,就連原先祖業根基的武夷茶山,也因苛扣茶農,以至於契作相與了百年的茶農人家紛紛轉而投入鳳徽號商家之下。

    商岐鳳素有南方商業霸主之名,挾帶天下獨掌一門的龐大船隊、馬隊及雄厚驚人的巨大財富,近年來勢力版圖擴展至更大更廣,除卻貨運的主業外,還輕易插旗絲、茶、酒等,談家妄想和商岐鳳角力,無異螳臂擋車。

    他心裡一曬,曾聽父執輩們感慨,昔日商業奇才談三爺一死,談家就再無真正的商人了。如今想來,確是如此。

    「賢侄放心,那些沒商德道義的,想看我們談家山窮水盡,還早著呢!」談禮復陰沉著老臉,抿唇冷笑。

    老二賣了七處茶莊所得的銀子五十萬兩,買下西涼超過八成馬匹是綽綽有餘了,待消息回返,還有兵部那筆可觀的大訂單下來,依照昔年經驗,一轉手便能有翻三倍的價差,算算,保守估計利潤起碼不少於八、九十萬兩白銀。

    如此一來,談家立刻就能谷底翻身,一吐這些年來被鳳徽號壓著打趴的那口惡氣!

    雖然談禮復並不願去想,西涼馬那筆生意會有可能出什麼岔子,但為了分散風險,也為了能多點兒翻本的籌碼,早已經營數十年的茶磚事業自然更加不能放手。

    買辦的茶商已經不只一次來信催趕,若四個月內未能再將新茶交貨上去,日期一到,合同自動作廢,他們便有權向其他人買茶。

    談禮覆沒察覺到自己正咬牙切齒,死死握緊拳頭,回想起自年來經歷的連番重創——

    可惡!上次被鳳徽號半路殺出吃下的茶磚生意,以及老二、老四與人爭作珍珠黍霸盤失敗,還有其他胡亂賠失的銀子,一次次害得談家元氣大傷。

    認真數算起來,光是這幾年來,談家損失的已不止三、四百萬兩銀子了。

    所以這次的兩筆買賣,談家是再也禁不起任何閃失!

    「如果談伯父不棄,那八十萬兩銀子就由晚輩來出資如何?」堂燼察言觀色,略略沉吟了片刻,終於開口。

    談家人齊齊愕然地望向他,其中尤以談瓔珞為最。

    「賢侄如此有心,照說我是沒理由推拒好意。」談禮復率先回過神來,心下雖是驚喜萬分,略一深思,還是先以退為進。「只是你堂家善辦絲綢營生,我談家做的是米糧酒茶生意。正所謂大道朝天,各走一邊,賢侄若想借此插旗茶磚買賣,日後再與談家爭食這方大餅,伯伯雖是資金一時青黃不接,卻也沒有白白將生意拱手讓出的道理。」

    「爹,」談瓔珞一時急了,「我想堂老闆不是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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