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蔡小雀
誰喝得出來啊?
花相思眼底笑意乍現,心頭旋即掠過了一抹暖暖的感動。
這參,原來是朗風哥哥送的呀。
「咦,不對啊,他幾時送的?」她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
「今兒近午時分……」她點點頭,驀然睜大了眼,「啥?今兒近午時分?那、那可是他親自送來的嗎?」
「當然啦,婢子記得可清楚了,因為那時正是小姐『偷溜』出門,老爺擔心煩惱得暴跳如雷的當兒。」長命想起今日的情況,不禁打了個冷顫,立刻苦口婆心道:「小姐,你往後真的別再自個兒偷偷跑出去了,就算真要溜,也千萬要記得帶婢子一起啊——」
「他親自來?」花相思歡喜得有一絲忘形失魂了,怔怔地低喃,「他是親自來的……那麼,不是爹去知府邸向他求助,他才會到河畔去,那今天近午——他就是專程來找我的囉?」
她一顆心不爭氣地怦然狂跳起來。
「朗風哥哥果然不是爹說的那樣!」她拚命想忍住、藏住狂喜的笑容,卻怎麼也無法成功。「他心底是有我的,他心底一直都是惦念著我的。」
所以才會在忙碌之餘親自送參來,甚至在得知她溜出家門的時候,急急地去尋她。
朗風哥哥果然還是她最心愛的朗風哥哥,他半點也沒有改變!
「小姐,你自個兒叨叨唸唸的,說些什麼呀?」長命好奇地湊近。
「呃,沒事。」花相思笑容燦爛得幾乎比陽光還亮,將空杯往長命懷裡一塞,「不早了,你快去睡覺,我也要睡了。」
「耶?小姐?小姐?」
她要快快睡,養好精神,明兒親自找她的朗風哥哥去!
翌日。
儘管還有一些喘咳,卻絲毫阻擋不了花相思為愛往前衝的強大決心!
她一早便乖乖的吃了粥餅,喝了湯藥,甚至包妥了一套繡得團花似錦的嶄新嫁衣,借口假托是上回媒人館柳姥姥代人訂做的,她怕針角有些不妥當,所以得親自送去柳家,以便隨時更繡。
「不行,你不能去。」花老爺對著她大皺眉頭。
「我當然能去。」她說得理直氣壯。
「你不能去。」花老爺哪能再被騙,哼了哼,「但是爹能——我親自幫你送去。」
她登時一急,「不行!我隨時要更改針角花繡的!」
「爹又不是不能繡,莫忘了你一手『亂針舞花刺繡法』,可是爹爹親自傳授給你的。」花老爺狡猾地道,「所以柳姥姥若有什麼要更動的,爹改了給她便是。」
「還是不行!」她小臉有些漲紅,心慌意亂地喊。
「為什麼不行?」花老爺突然恍然大悟,蒼眉蹙得緊緊的。「難道你不是去柳姥姥家,是成心又想偷溜去他處來著?」
「才不是。」她努力不露出心虛之色。「我真要偷溜,難道還會乖乖來向爹稟報,好讓爹命人押轎送我嗎?」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
花老爺眨了眨眼,有些遲疑猶豫。
「好吧,我實話跟爹說了。」花相思忙憋下一記險些露餡的咳嗽,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我悶得不得了,想趁這個機會順道找搖金姊姊聊天說話,難道爹這也不允嗎?」
一提起和女兒年紀相仿的柳家千金,花老爺總算再無疑慮了。
「那好,爹答應你去,」他提出但書,「可晌午就得回來吃飯喝藥,不得多多延遲逗留,知道嗎?」
她掩不住喜上眉梢,歡歡喜喜地大聲應道:「知道!」
花相思就這樣乖乖地穿戴了衣裳、披風,帶了暖手的小手爐,一隻裝著治療她各項症候的藥提盒子,開心地上了轎,往柳氏媒人館的方向前進。
只是一進柳氏媒人館門前,花相思在柳搖金的掩護下,又悄悄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後門溜出去了。
將披風攏得緊緊的,她邊走邊竊笑不已,簡直是佩服極了自己打不死的屎殼螂精神啊!
今天,她非見到朗風哥哥不可!
第5章()
五張繡
平針金絲銀線掐,錦繡空心舊時花;團團對對,盤旋輕舞,落予阿誰家。
陸朗風著實厭煩了被護衛亦步亦趨地跟著,所以便吩咐眾人留守狀元府中,他身著書生袍子,繡帶微束,就這樣信步踱了出來。
其實他心底有點不安,有點異常煩悶難解。
路知府昨夜親到狀元府造訪,除了與他商談江南地區的風土民情經濟外,言語間還透露了一個大消息——
皇上將寶嬌公主下嫁予他們今科狀元、榜眼、探花其中一位。
乍聽這驚人消息,陸朗風想也不想地冷冷回了一句:「下官敬謝不敏,願讓賢他人。」
路知府沒有生氣,卻只是笑得好不意味深長,表示事雖未定,但是請他早有心理準備,若當真獲此榮耀,可是皇命不可違啊。
就是短短五個字——皇命不可違,便讓他失眠了一夜。
「總之,我絕對不會辜負娘的托付。」他眸光堅定,神態篤然。「相思需要我,這一生我是不會棄她於不顧的。」
不管他心底深處,對相思究竟是出自母親的臨終托付,或純屬對一個妹子心疼憐惜的情分,抑或是包含了其他更多、更深的心意,他都不會因為榮華富貴而放棄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則。
春日的微風夾帶著隱隱花香撲面而來,令原本煩悶的陸朗風不禁一陣頭目清涼了起來。
「對,既然心意已定,就沒什麼好再困擾的了。」他定了定神,嘴角露出一抹淡定的微笑。「皇上是聖明天子,自然不會為兒女親事就遷怒臣子,是我想太多了。」
「狀元大人?」一個略帶驚喜的嬌軟女聲自他背後響起。
他回過頭,神色微詫。「你是……唐姑娘?」
風姿綽約,翩若花仙的唐情兒笑吟吟地瞅著他,頰畔美麗梨渦若隱若現,晶瑩眸光顧盼流轉間好不清靈動人。
就連她身畔隨行的侍女也憑般嬌艷可人,燦笑如花,非尋常庸脂俗粉可比。
只不過對於陸朗風來說,是紅顏是無鹽,在他眼底都是一樣的。
「自從上次燕鳴曲坊一會後,君別來無恙否?」唐情兒嫣然笑道。
「能吃能睡,一向都好。」他禮貌地一笑,「唐姑娘當日一曲『挽情咒』琴動天下,至今猶為人津津樂道,陸某亦十分敬佩姑娘精妙高絕琴藝。」
老實說,唐情兒的確顛覆了他對於青樓名妓的刻板厭人印象。
身為歌伎伶人,唐情兒卻是他畢生所見過氣質最為高雅、談吐不俗的才女,只可惜蓮花綻於污泥之中,倒教人不由得感歎造化弄人,莫此為甚。
雖只匆匆見過一面,聽過她奏一曲妙琴美音,但或許同樣出身貧門,所以他對她確是有一份「卿本絕代佳人,奈何淪落紅塵」的扼腕可惜。
「千金易得,知音難尋,得蒙大人如此看重,實是情兒難得的好福氣。」唐情兒柔柔一笑,「不知大人是否有要事在身?如若沒有,既是有緣偶遇,情兒可有這個榮幸請大人品一杯佳茗?」
陸朗風腦海浮現花相思羞怯微笑的容顏,遲疑了一下。
唐情兒溫柔凝視著他,悵然地怏怏一笑,「大人該是有所顧忌小女子卑賤的身份吧?對不起,是情兒大膽,冒犯僭越了。」
他心念一動,想起他滿腹詩書才華卻淪落風塵的淒涼境地,不禁脫口而出:「唐姑娘誤會了,只是這杯茶,該當由陸某相請才是,就算是回報前次姑娘饗以仙曲之恩吧。」
她清麗小臉驀然亮了起來,眼眶隱隱含淚。「謝謝大人不棄。」
他有些不自在,「唐姑娘言重了。」
「是,」她巧笑倩兮,「那麼,請!」
「請。」陸朗風欠了欠身,爾雅有禮地率前領路,並不忘與她保持三四步的禮貌距離。
不遠處,便是以雅茶細點聞名梅龍鎮的秀水樓,他倆便坐在靠窗的雅座裡,從一開始的不自然,到後來慢慢敞開胸懷暢談詩詞曲律,把茶言歡,氣氛好不暢快閒適。
渾然未覺,在雅座窗外柱廊角落處,有個纖秀瘦弱的身形震驚又落寞地佇立在暗影之中。
為什麼會這樣?
在她好不容易一路躲躲藏藏,氣喘吁吁地趕到最湊近狀元府的那條大街上,竟然一眼就瞥見了朗風哥哥和一位美麗的姑娘在說話!
而且那美麗姑娘好生眼熟,活脫脫就是那日對他談琴還向他敬酒的同一個!
他們倆……很熟嗎?
她腦中一片空白,只能被動得像行屍走肉般遠遠地跟隨著他們的腳步,來到了這一間典雅的茶樓。
她從來都沒有跟朗風哥哥來過茶樓。
那位姑娘憑什麼剝奪了原該專屬她的幸福?為什麼朗風哥哥會願意陪她來喝茶,還對著她笑。
朗風哥哥一向清傲孤高,除了她之外,從來不會和其他女子那般親近的。
「為什麼?為什麼?」小手緊緊攢著胸口衣襟,她瘦小身子顫抖得仿若風中秋葉。「難道朗風哥哥真的……真的喜歡這種長得漂亮,又談吐高雅有見識的姑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