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蔡小雀
「安……胎?」她顫抖著嗓音,幾以為這是夢。
「是的,安胎。」
談珠玉高高提著的心終於回到了原處,淚,不知怎地落了下來。
他要這個孩子,他是要這個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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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大石重重拋落池塘,這個消息瞬間衝擊得商府上下撼動震盪難抑,一時之間,下人們紛紛競相走告,搶著要到薔薇軒大獻慇勤、巴結討好。
其他各院的姬妾們卻驚呆了,花容玉貌俱化成如喪考妣,共中幾名平時較為受寵的小妾——如桃花、幽蘭和海棠,更是大受打擊,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
「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桃花怒氣填膺,尖叫了起來。
幽蘭臉上盛滿悲傷哀怨,恨意難平。「男人自古皆是喜新厭舊,你我容貌雖如故,可在爺的心底,我們卻己褪了顏色了。」
「她怎能懷爺的孩子?」海棠氣苦極了。「平時是我陪爺侍夜多些,真要懷也該由我,怎麼能是她?」
「沒有喝上避孕湯是意外,可爺竟然同意留下她的孽種……」桃花染著艷紅蔻丹的指尖緊緊掐握拳頭,咬牙切齒。「萬一、萬一爺當真對這狐媚子動了心——」
「你是說……爺……愛上了她?」幽蘭臉色慘變。
「不會的!」海棠嚷嚷,摀住雙耳拒絕相信。「爺絕對不會愛上她的,因為爺從不愛任何人,他對我們都是一視同仁,你們都忘了嗎?」
「不管爺心裡怎麼想的,或者是不是真愛上了她,眼前能確定的是,在我們之中,唯有她被爺允許留下孩子。」桃花冷冰冰道破事實。
而將來這個孩子,就會順理成章成為商府的繼承人。
談珠玉那個賤人,自然也就能母憑子貴,欺到她們頭上來。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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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府裡的小後宮暗潮洶湧,可在若兒的全力防堵以及談珠玉的萬般小心戒慎下,日子倒還算平靜安然。
流光推進,時序輪轉,原本微涼乍暖的春末夏初漸漸被暑熱的盛夏取代,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
她已經懷孕三個半月,小腹雖未明顯凸出,可已經開始有更多害喜的症狀,嗜酸愛困,常常抱著一罈子蜜醃的金棗吃著吃著便睡著了。
兩個月來,商岐鳳並沒有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樣,開始待她萬分憐惜疼寵,事實上,他舉止並無任何異常與改變,仍舊淡漠沉靜,不多言。
他很少到薔薇軒來,就算來了,也不再留下過夜。
談珠玉每每想起這個,突然就會變得想哭;情緒敏感纖細愛哭也是害喜十惡不赦症狀之一,也是她最想戒掉的陌生習慣。
因為她的疏忽失責,令鳳徽號損失甚鉅,雖然他將所有帳冊盡收了回去,也不讓她知曉後來事情究竟怎生處置了結,但是她心底總掛記著這樁悔愧的重大錯誤。
最重要的是,究竟是誰出賣了鳳徽號?
沒能揪出這個內賊,她心底始終隱隱不安。
「主子?」若兒快手快腳地縫起小鞋子小襪子,偶一放下針線,恰巧看見她神色郁然。「你要多多好吃好睡,將養身子才是,萬萬別再操心勞神了。」
「知道了。」談珠玉回過神來,溫婉一笑。
也許是肚裡懷著孩子,激發了她細膩柔軟的母性,她美麗臉龐上的精明與敏銳,慢慢被溫暖柔和的神情取代。
就算面上倔強,可每當她低頭輕撫著肚子時,眼底眉梢的憐愛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哎呀,婢子忘了小廚房裡的灶上還燉著參湯呢!」若兒啊地一聲,急得跳了起來。「主子,你稍等一下,婢子去去就來。」
「不急,當心腳下。」看著若兒急腳貓似地往外衝去,她忍不住笑了,高聲叮嚀。
若兒一不在,屋裡又靜得悄無聲息,分外聽聞得屋外蟬聲唧唧,清風習習而來,好一派盛夏悠悠時光。
她望向窗外,這才瞥見在外頭濃綠樹蔭下,有一個高大身影靜靜佇立。
談珠玉心頭一熱,屏住呼吸,癡癡地望著那熟悉挺拔的形影。
他是來看她的嗎?可為什麼他不進來呢?
難道這個孩子的存在,是他生命中不願面對的一大困擾,所以才致使他連想跨進她房裡的慾望也沒有嗎?
她黯然神傷地低下了頭。
當晚——
夜裡難寐,只要一合上眼,夢境就紛紛擾擾而來。
她夢見了爹娘,夢見了囡囡,還夢見了——他。
朦朧之中,他厭惡的眼神卻那般清晰,她情急地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袖,卻被他一把揮開,踉蹌跌坐在地。
「我懷的是你的孩子……」夢裡的她再也抑不住痛楚委屈的淚意,哽咽飲泣。
「來得真不是時候。」他眼底嚴厲憤怒之色令她戰慄。「我最痛恨人利用我,是你利用了我,得到這個孩子!」
「不……不……」
談珠玉驚醒過來,心跳又急又快,這才發覺自己滿頰的冰涼。
她竟該死的又哭了!
第7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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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罷午飯後,談珠玉獨自撐著油桐花傘,擋住灼熱陽光,在園子裡散步。
她需要自己一個人冷靜地想想。
肚裡的孩子是她的王牌,無論如何,都是她地位的倚靠和保障。
除此之外,她根本不需要去理會商岐鳳在不在乎、愛不愛這個孩子。
一切都是出自利害關係的利益交換。
她現在該好好思考的是,要如何利用這個孩子幫助她在短時間內,將所有被收回的權勢一一要回來。
談珠玉回復昔日自信,她很快下了一個決定,明日就藉詞身子不適,再央請紀太醫向爺言及孕婦心神耗弱不寧,若未多加關懷調息,恐有礙胎兒生養。
她終於笑了——重新掌握局勢的感覺真好。
「喲,這位是誰呀?」一個甜膩膩的聲音響起。「笑得這般開懷,倒似肚裡懷的不是孩子,是金子呢!」
談珠玉戒備地停住了腳步。
嬌艷的桃花和清麗的幽蘭、海棠手上挽著花籃子,連袂而來。
「桃花姊姊說笑了。」她淡淡地道,並不願再多做衝突爭執。
「唉,事到如今,我們這些怨婦也只能說說笑,聊作自娛自憐罷了。」桃花怨毒的雙眼像是要放出飛箭來。「難道這也犯了你的禁?」
幽蘭拉住桃花的衣角,「別說了,咱們現在不比人家是香餑餑,萬一惹得人家不快,向爺告狀可就慘了。」
「這陽光太熱毒了,這兒也並非說話之地,請兩位姊姊好走。」談珠玉若無其事地欠身,神色淡然地就要舉步離開。
「是呀,也請妹妹好走——」桃花笑得好不燦爛。
談珠玉始終沒有放鬆對她們三人的戒備,可是卻忘了背後,一股大力猛然自背後襲來,她想反應已經來不及了!
「不——」
被推下湖的談珠玉被冰冷湖水淹沒的剎那,本能地緊護住了肚子,腦中唯一的念頭只有肚子裡的胎兒——保護孩子——她的孩子——
寶寶……
「你們做了什麼?主子!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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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昏昏沉沉,寒冷和灼熱的痛苦交替著,談珠玉冷得齒關打顫,又被高燒折磨得輾轉掙扎囈語不絕。
恍恍惚惚中,耳畔似乎有人在叫喊,有人在哭泣,還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威脅恫喝,可是她的頭好痛,胸口好痛,肚子更像是火燒般,有種什麼在汩汩流出她體內,溫熱的、潮濕的令她恐懼。
她好像失去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是她的命嗎?
「冷……」談珠玉呢喃。
有一雙溫暖的臀彎牢牢環擁住了她冰冷發抖的身子。
她緊緊攀附著那暖熱得驚人的擁抱,終於漸漸入睡了。
但體內猶然空空洞洞,到底是什麼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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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珠玉昏迷了三天三夜,最後總算勉強自鬼門關搶回了一條命。
只是當她清醒過來後,卻發現她的孩子沒有了。
「都是婢子遲了一步,是婢子沒有保護好主子……」若兒伏在床畔哀哀哭泣,自責悔恨不已。
孩子沒有了……
她蒼白憔悴的小臉怔怔,手掌緩緩地向下移動,慢慢平貼在肚子上。
不見了……
孩子……她的孩子……
「主子,往後還會有的。」若兒強忍著嗚咽,努力想安慰她。「主子你、你也不要太傷心了,身子要緊。」
她不要……傷心……她應該傷心嗎?
她不會傷心,因為這個孩子只是她的籌碼,籌碼沒有了,她應該是失望,應該生氣,她為什麼該要傷心?
「沒有了。」她喃喃,自言自語,「只是沒有了。」
「主子?」若兒終於察覺到她的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