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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 / 湛露

    「我知道陛下做不到。」

    「若朕可以呢?」他突然改變了態度,「朕若是說,為了你,朕可以不要涇川了,你就不會再認為朕是無情之人了吧?」

    聶青瀾一愣,以她對司空晨的瞭解,她當然不信他會在一朝之內變成可以為情改變立場的人,稍稍想了想,她便想明白了。「陛下是想借此做為送給血月的大禮?以保我在血月的地位?」

    司空晨的臉上驀地湧上血紅的顏色,他霍然起身,將桌椅碰得砰砰亂響,頭也不回地撞開大門走了出去。

    沒有人再跟著走進來,直到門口靜幽幽地出現了一道影子,佇立在那裡,像是在等她。

    她出神了好一陣,轉過身,看清了那個人,不禁一笑,「你好像總在我身邊,不論我何時抬頭,總能看到你。」

    李承毓優雅地回以笑容,說了一句高深莫測的話,「幾時殿下一低頭也能看到我,承毓就心滿意足了。」

    低頭看見他?這是什麼意思?聶青瀾沒有問。

    他也沒有問她和司空晨單獨談了些什麼,或許他們剛才在堂內說的話,他在門口時已聽到一部分,所以他無須詢問。

    但涉及到他的那些話,他若聽了,又會做何想法呢?

    司空晨臉色鐵青負手而立,楊帆則惴惴不安地站在他身後。

    「你在信中可沒有和朕提過,聶將軍如今竟然已倒向血月國的事。」他冷冷盯著他,「如今她竟敢為了血月不惜和朕翻臉,她從哪裡生出這樣的膽子?」

    楊帆囁嚅著,「有句話,微臣不知當不當講。」

    「講。」

    他壯著膽子道:「當初陛下讓將軍到血月來時,也許將軍就已經變了心意。陛下……難道對您來說,把將軍放在這麼遠的陌生國土,真的是件好事嗎?要知道,這裡有無數人對將軍虎視眈眈,單是暗殺行動就層出不窮,但這對將軍來說,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將軍遠離了陛下,在她心中可能已經認定陛下對她無情,她沒了盼望,對陛下的效忠就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堅定了。」

    司空晨的眉心皺起,「你說是一句話,可你這番話豈只一句?」

    「微臣有罪。」楊帆又低下頭去。

    沉默半晌,他卻長歎一聲,「也許真的是旁觀者清,也許是朕對她太過自信。朕明白你的意思,青瀾心中必然是怪朕沒有娶她,但是朕也有朕的難處。她跟著朕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她對朕的心,朕又豈會不知?但她就像是朕馴服的一匹馬兒,會乖乖聽朕的指令行事,這一切只因她是朕的臣子。

    「倘若她變成朕的枕邊人,宮中妻,她還會像之前那樣聽話嗎?尋常女人都難免有驕氣,更何況是統領十萬大軍的她?如果朕壓制不住,到時該如何統轄這個國家?」

    楊帆終於明白司空晨的心意。其實這樣推心置腹的話,他本應說給將軍聽,現在會說給自己這樣一個外人聽,顯然他並不是想向自己解釋什麼,而是因為他已無法將這番話說給將軍聽,他只是太鬱悶了,需要找個人傾訴一下而已。

    所以楊帆也不敢做任何的置評,思付一瞬後,他小心翼翼地說:「但是陛下,微臣想提醒您,將軍畢竟是個女人,很容易憑感情用事。李丞相對將軍一直呵護備至,將軍顯然已經動了心。之前血月內部曾經爭論過,是否要為將軍選擇一位本朝人做為皇夫,以確保將軍立足朝內的背景,倘若李丞相要爭這個位置……」

    司空晨的面部肌肉霎時僵硬,「李承毓有這個意思嗎?」

    「他若無意,就不會對將軍如此關愛了。」揚帆答得明明白白。

    他轉過身,緊緊攥住拳頭,眼前晃動的全是與聶青瀾在司空朝時患難與共、彼此扶持的種種。十幾年啊……難道會抵不過這幾十天嗎?!

    良久,他以一種幽靈般的陰冷吐出話語,「殺了他吧。」極為簡練的命令,無須明示,手下自然明白。

    但楊帆頗為顧慮的是——「陛下,若是李丞相死了,將軍在血月便更無立足之地了,現在只有他在力挺將軍登上皇位,其它人……」

    「她當不上女皇更好。」司空晨冷笑,「她都已經下決心要背叛朕了,朕讓她登上皇位,豈不是在自找麻煩?但若現在讓她回國,她又肯定不會回來,李承毓若死了,她便沒有牽絆了。」

    楊帆緩緩彎腰拱手,「微臣遵命。」

    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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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談判陷入僵局,司空晨主動要求暫停一天,李承毓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他推開門,只見聶青瀾笑吟吟地站在門口,似是等了他好一陣。

    「殿下這是……」他訝異著。

    「那日欠了你一筆,今日補上。」她微笑道,「這裡有間廣德茶樓還不錯,要不要出去走走?」

    李承毓望著她的笑靨,微微揚唇上挑,「好啊。」

    「我其實只喜歡酒,不喜歡茶。」聶青瀾看著李承毓優雅為她泡茶的動作,便知道他是茶中高手。「行軍打仗時哪有這樣的閒情逸致?酒囊抓起來胡亂地喝兩口就好了,還能壯壯軍威膽色。你以前在軍中做什麼?還有閒心泡茶喝?」

    「我只是個隨軍的小小校尉,負責押運糧草而已。泡茶不是在軍中學的,而是我娘喜歡,她親手教的。」他將一個茶杯恭恭敬敬端到她面前。

    她低頭去看,茶杯是空的,便不解地看著他。

    他笑道:「第一杯不是用來喝的,而是要請你聞一聞杯中茶香。這茶樓雖然不錯,可惜器皿不好,上好茶具都在宮中,待回宮後,我再為你重新泡一次吧。」

    「我是個粗人,你那樣為我做才是暴殄天物,我也不懂得欣賞。」她笑著接過杯子聞了聞,「果然很香。」

    李承毓慢聲道:「選擇茶具是很有講究的,既要和手邊的茶相匹配,也要和飲茶的人匹配,這就像是擇選佳偶,不能隨便路上抓來一個就送入洞房,對不對?」

    聶毒瀾粲然笑說:「你這個比喻有意思。」她捧著茶杯,細細看著他,他的動作非常專注,手勢沉穩,眼神堅定,彷彿眼前最天大的事情就是為她泡茶。

    「殿下今日叫我出來品茶,是有事要和我說吧?」他忽然開了口,卻沒有叫她的名字。

    被一下子說中了心事,聶青瀾苦笑,「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倘若司空晨明日再提涇川之事時,不再和血月爭奪這塊地方了,你會做何應對?」

    他停下手,抬起頭望向她,「他是為了你嗎?」

    她臉色微紅,「不,你不必這樣想。」

    「事實就是如此。」他卻很篤定。「涇川不大,他若送與血月,的確可以為你在臣民面前增添不少光彩,司空晨不是個做賠本買賣的人。」

    見她有些尷尬,他便笑道:「但無論如何,他若真的這樣說了,我還是要代血月的臣民謝謝他,也謝謝你。雖然他絕不可能白白送血月一塊地方,後面必然還會有更多的要求。」

    第一杯茶送到她面前,她望著杯中蕩悠悠的茶水,輕歎地說:「幾時人心也可以像茶水一樣澄澈、一眼見底,該多好!」

    「殿下就是像茶一樣的女子。」李承毓淺笑道:「一眼便可以見底。」

    聶青瀾故意瞪他一眼,「所以我在你們眼中大概是個笨女人吧?和你們這些男人交手,我便總是吃虧。」

    說完,兩人相視看了一瞬,都不禁笑了起來。

    彼此之間許久沒有這樣輕鬆愜意的感覺,這繚繞於鼻端的茶香像是有某種神奇的力量,可以卸下人心上重重包裹的厚重鎧甲。

    待笑過了,聶青瀾認真地說:「不與你說笑了,我是真心想為血月的百姓做點事。這麼多年來,我知道我和我的部下殺了不少血月人,因此使得許多人妻離子散,我心中的愧疚,是一生一世也還不盡的。」

    李承毓雙眸閃亮,「殿下是真正想清楚了嗎?若你心許血月,此生便是真正的血月人了。」

    聶青瀾望著他眼中那道明亮的光芒,緩緩點頭,「我決定了的事情,便是矢志不移。」

    李承毓忘形地站起身,「看來今日光是飲茶還不夠,還應該有酒。」他回身去拉門,「掌櫃的,有沒有酒?」

    聶青瀾笑道:「哪有在茶樓中要酒的?這豈不是焚琴煮鶴,有失風雅了?」

    但他心情激動,已顧不得這些,站在門邊便大聲說:「掌櫃的,有酒的話送來一壺。」

    茶樓很靜,有個小夥計快速地跑上樓,端著一個托盤,盤上放著一個小酒壺,「客官,只有我們掌櫃自己喝的這點米酒,只怕您看不上。」

    李承毓笑道:「有酒就好,不用在乎好壞。」他伸手要接托盤。

    她忽然在他身後沉聲叫道:「小心!有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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