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千尋
「我沒有用愛情去哄他們,沒有虛構一個美麗未來欺騙他們,至於你的茶葉,你敢說那不是雙贏局面?你敢說那五百斤茶葉沒換到你要的知名度?」
「感覺在我心中,如果我硬要說我就是被你利用了,如何?」
「茶葉我付錢了,而江緋琳呢,她把你給的錢還清了沒?」他愛講道理,她硬要把道理糊成一片,讓黑白混成灰。
「她不必。」
「因為她已經用身體付過費?」她笑得很賤,是那種會讓人想把巴掌往她臉上甩的那種賤法,架吵到這裡,她一心一意惹火他。
「向秧秧,你可以再刻薄一點。」
只刻薄一點嗎?那太小兒科了,她向秧秧要做就做大的。「刻薄總比惡劣好,被我利用過的男人都要回過頭來感激我,難不成,你也是因為感激才對我獻身?」
白聿鑫終於被她惹惱,搖頭道:「你簡直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的人是他吧?是他硬把她和江緋琳擺在同一個天秤上,硬要說她們是同款的女人,但她敢大聲說,她從沒利用過哪個男人的愛情和金錢,江緋琳敢嗎?
她不敢!她一路就是靠男人往上攀。
但他要把她們排在一起做比較,好啊,那她就來舉出一千個例子,只要她們夠像,他就會愛她、愛不斷?如果他是個熱愛被虐的男人,她何必對他下手留情?
向秧秧笑得很假,但耀眼美麗,她雙手橫胸,一字一句慢慢提。
「認真想想,哦,你是對的耶。我刻薄、不講理,我只講求利益,這一點,和你的江緋琳很像對不?我看見有利可圖的對象就會笑得滿臉桃花,讓男人對我心生好感,以便順利達到自己要的目標,這也和江緋琳很像對不?
我利用完男人,就會把他們一腳踢開,哇,好巧哦,這一點也和江緋琳很像耶,我們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胞胎姐妹,我要不要回去問我老爸,江緋琳和她的殘障弟弟是不是他的傑作?」她誇張地拍拍手。
「幹麼說這種話?你怎麼這麼壞!」他不斷提醒自己別被她惹得頭昏腦脹,提醒自己要理性,問題她的態度就不是很能夠讓人充份發揮理智。
「我又不是壞一天兩天,我都壞進骨子裡了,你怎會看不出來?我是惡女啊,忘記了嗎?」
「算了,等你心平氣和再談。」他不要各她吵,吵這種架沒有半點意義,他寧可把精力拿來解決事情。
走到桌邊,他拿起手機,尋找通訊錄,找到他要的人名,撥過去,接通。
「我是白聿鑫,你還好嗎?」
話問完,電話那頭是一陣啜泣,他耐心地等她發洩。
向秧秧不知道他打給誰,但那句「你還好嗎?」讓她心底有了設定的人選。
他打電話給江緋琳?她這樣待他,他仍然留著她的手機號碼,這意謂著什麼?
意謂他們從來沒有正式分手過?
她該同情他氣他?世界上還有比她母親更笨的人,竟能輕易原諒背叛自己的女人,是不是他心中無恨,而愛無限?
不,弄錯對象了,她該同情的是自己,同情她那麼認真想當他的情人,同情她那麼努力維繫著兩個人之間,同情她到頭來竟然只是……一廂情願……
她的笑臉沒有止歇,虛偽假笑掛在唇邊,好討厭的感覺,在工作上,她得用笑臉巴結討好客戶,在愛情中間,她還是得笑著笑著,假裝自己不傷不疼。
她真討厭當笑面虎!
心在壓縮疼痛,像被哪個巨大拳頭握在掌中,狠狠擰扭,痛得她想拿刀子把心刨去,再也不讓它選擇自己的神經,她握緊右手、壓在胸口,那痛,痛得她哀愁了眉頭。
她是打不敗的向秧秧,可是此刻,她卻敗得很一塌糊塗,敗給他那段沒有終止的愛情!她的擔心不是假的,她的測試不是庸人自擾,她的第六感一向敏銳,她猜到了他還愛著江緋琳,很久以前就猜到。
「我在網路上看到了,你不要擔心,那些不實消息很快就沒有人會注意,你是有實力的,演藝圈需要你。」
他的口氣很溫柔,溫柔到讓女人想主動投懷送抱。
他一直在聽對方說話,聽得專注而認真,他對她的心,從來都是認真的吧。
「你在哪裡,我過去好嗎?」
他要丟下她過去?就那麼迫不及待想飛到舊情人身邊哄慰?
人家還有個失聯的未婚夫呢,未婚夫不急著出頭,倒要他這個前任情人關懷備至,什麼道理啊?
她越尖刻心越痛,恨是雙頭刀,傷人也傷己。
「你不要胡思亂想,事情不會這麼糟,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堅持,快告訴我,你在哪裡?」他一問再問,問出江緋琳的下落。
向秧秧失笑。原來他不是對她特別,而是習慣追問女人在哪裡,習慣在女人脆弱時以英雄姿態出現,接下來呢?
她知道,她有經驗,他會問:「你還好嗎?」她說:「不是太好。」然後他在她身邊坐下來,柔聲問:「想不想埋怨幾句?」她回答,「你想聽嗎?多數的人無法忍受別人的抱怨。」他會難得幽默道:「所以啊,幾句就好,不要講太多。」
接著她要求他的安慰,他問:「怎麼安慰?」他不懂得安慰人,但是眼神很真誠。於是她笑了,說:「給我一個吻。」
然後,他會一路安慰,從法式熱吻開頭,吻到床間翻滾,那個江緋琳是性愛女神啊,他連她這個初體驗都逃不過了,怎能從性愛女神手裡逃脫?
再下來,一個挺她的初戀男友會出現在媒體上,表達對她的支持,他深情款款的愛戀讓媒體轉移焦點,轉而攻擊那個無情無義的未婚夫,然後江緋琳的事業重新出發,一如他們之間的愛情重新啟航……
想像力無限延伸,向秧秧把自己逼進牛角尖,說不出口的心痛壓迫著她的神經軸,讓她無法呼吸。
白聿鑫掛掉手機,看了她一眼,搖頭,拿起車鑰匙往外走。
她回過神,追出去,拉住他的袖口問:「你的愛情不只是一段而已,對不對?」
「口口聲聲說愛情只有一段的人,是你不是我。」他以為她問的是她和自己。
但她誤解了他的回答,定定望著他,傻傻點頭。
嗯,他和向秧秧是一段,而他和江緋琳是永恆,因為向秧秧嘴裡說一段,卻竊想著永恆,而江緋琳切斷的兩人,卻口口聲聲把永恆掛在嘴邊,而他,是以言語評估女人的男生。
就這樣放他走?不,她是惡女,再怎樣,她都得為自己爭取到最後一分鐘。
向秧秧展開雙臂擋在他面前,口氣分明。
「不許你走,你現在出門,我馬上提著行李離開這裡。」
「像你對你父親做的那樣?」他瞪她一眼,受不了她的幼稚。「你好好反省,等你知道自己做錯什麼,我們再來談。」
白聿鑫推開她的肩,走出家門。
砰,門一聲關上,震斷了她的神經。
她從不哭的,認識流眼淚是種浪費情緒的無聊做法,她相信動淚腺不如動腦子,但此刻她腦袋空白一片,想不出什麼辦法,唯有耳畔出現一句話,反覆著提醒她——時間會說真話。
時間說了真話,說明多年過去,他仍然愛江緋琳,即使背叛、即使她愛上別的男人,他都無法停止愛戀。
時間說了真話,真的,時間說了真話……
「幸好我還不是很愛他,現在抽身還來得及。」她笑,笑得很甜。
「幸好我們沒結婚,我沒拖著三個嗷嗷待哺的女兒,我沒有可憐。」我笑出春天夏天。
「幸好我可以當女強人,我可以用事業推翻愛情。」她笑得耀眼燦爛。
「幸好我沒有很愛他,幸好我很清楚愛情只是一小段,幸好我沒打算和他天長地久,幸好我早就知道,結束是愛情的最後……」
她笑得既開心又興奮,然而兩行淚水同時悄悄沿著她的臉頰往下滑——
車子開得飛快,白聿鑫頻頻看著車上的計時器,回想起與江緋琳的對話,又是一陣心驚,他知道她是說到做到的女生。
她說:「你不必過來,反正我就要死了,媒體殺人事件不是第一次,黛安娜王妃不就飽受其苦……呵,好諷刺哦,到頭來,真正對我好的人竟然是阿聿,我真後悔,為什麼要捨珍珠就糞土……」
她說話的口氣不對,他想,她喝了酒。
「阿聿,我死以後,你會不會想我?告訴你,不要想,知不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這種人不值得的,阿聿值得更好的女人疼……我是個看到目標就拚命往前衝的女人,不在乎用什麼手段、不在乎傷害什麼人,我一心一意往前跑,卻錯失了身邊最好的男人。
我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啊?我幾乎以為嫁給李亞旭,是我人生最後一個追逐目標,我成了貴婦、再不必擔心挨餓的日子,我成功改變我的命數,變成自己最羨慕的那種女生,可是……我不快樂啊,半點都不快樂,媒體前面的笑容沒有一個是真心的,我把幸福的新娘演得絲絲入扣,可是,我真的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