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香奈兒
「你——」
「什麼你呀我的,奉勸你一句,今後可別再在我這兒惹事,朝中不少高官都是凝香樓裡的常客,我一句話就能讓你去吃牢飯,今日我心情好,不跟你計較,走吧!」
南天齊真的被她搞糊塗了。
「為什麼我都說我不在意你身在青樓,你還是不願和我相認?難道你真的不是香濃?」
「早跟你說不是了,還問?今晚我被你鬧乏了,不管你想做什麼,嬤嬤我恕不奉陪。」
她雲髻斜亂、衣襟微敞,看似有些煩躁地伸手往房門一指。「快走吧!再繼續在這兒耍賴,休怪我叫人來攆,不給你面子了,齊爺。」
「別再用那張臉說這種話!」他一手揮落了几上的蘭花盆景,痛心地說:「是也好、不是也罷,我不許你再用那張和我妻子相同的臉孔,做這種送往迎來的生意!我能養你終身,把青樓關了!」
「呵,齊爺,你算哪根蔥,要我把青樓關了?你要養我,還要問我願不願意讓你養呢!」
她掃了眼地上的碎爛瓷盆,走上前,不由分說便取下他掛在腰間的一塊方玉。
「你做什麼?」
「做什麼?你佔了我便宜又毀了我名蘭,拿點賠償也不為過吧?嗯,這玉質地瑩潤、色澤鮮翠,應該值點錢……」她回頭看他還站在原地不動,不耐地翻了個白眼。「還不走?好,下回您帶上萬兩黃金,香兒就在房裡陪您三天三夜,隨您整治——」
「別說了!」
南天齊再也受不了她這作踐自己的模樣,失望與傷心讓他不知如何是好,眼前女子是不是香濃他也無法確定了,恍惚間,他轉過身,狼狽離去。
「天齊……」
傅香濃憑欄目送丈夫下樓後步履匆匆的背影,看他頭也不回地消失了,才敢放任傷心欲絕的自己哭出聲。
「沒想到漠北霸主齊天,竟然就是永康王南天齊,而且還是位難得的有情郎哪……」
傅香濃沒回頭。她早從這聲嗓聽出是如玉。
「小聲點,小心隔牆有耳。」
「呵,剛剛你們夫妻的爭執可一點也不小聲。」
如玉大膽坐上木欄,斜倚紅柱,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瞅著她。
「難得他不介意你身在青樓,要和你夫妻團聚,你何不允了他?」
傅香濃苦笑。「無論這些年來我如何潔身自愛,總改變不了我身在青樓的事實,早已有虧婦道,匹配不起,何況——」
她壓低聲量。「你我兩人共謀弒君,其罪可是要誅連九族,他好不容易大難不死,還成就了一番事業,我又何苦連累他?」
「你為了替南家報仇忍辱負重,甚至打算賠上一條命,他卻可能什麼也不知道,一個人回漠北逍遙自在,甚至再娶幾房嬌妻美妾,讓她們享盡你應享的富貴榮華,這樣你也甘心?死而無怨?」
「曾被他如此深深愛過,我已經了無遺憾。」傅香濃淚痕未乾的臉龐,浮現一抹溫柔笑意。「只要他快樂,我也會開心。若他能忘了我,如你說的那樣幸福度日,我才便能放心瞑目。」
「只要他快樂,你也會開心……」
如玉仰望夜空,唇瓣抿出一彎優美的笑弧,衣袖迎風飄飄,美得宛如月下仙子。
「我想起來了,以前,也有人對我說過同樣的話,還說,願意為我而死。」
難得聽向來神秘的如玉提起自己,她不曾見她露出這般滿足,但又隱隱帶些迷惘的神態,讓傅香濃也忍不住好奇起對方的身份,畢竟打從如玉進了凝香樓以來,她從未見過她和任何樓外之人往來。
「那個人是誰,他知道你在這兒嗎?」
「知道。」
嗯,所以人還活著。「那他為什麼不來將你帶走?他既然那麼愛你,不是應該不顧你欽犯身份也要娶你為妻——」
「娶我為妻?」如玉像聽了什麼大笑話似的,突然笑了起來。「難了,她可是個女人。」
「……女人?」她再確認一遍自己沒聽錯。
「是啊,女人,一個和你一樣傻得教人心疼的女人。」
如玉說完,突然斂起笑,凝望星空的眸光瞬間變得更加幽深。
「只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或許對方根本不要你們無怨無尤的犧牲奉獻,而是希望你們活得比他好?就算要犧牲,也寧可犧牲自己,而不是你們?」如玉將視線移至她身上。「你不是沒有選擇,對你而言,為已死之人報仇,當真重過和歷劫歸來的丈夫團聚?」
傅香濃沉默無語。
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此刻的如玉特別像個有血有肉的凡人,而不是如同平日那般,明明就在身旁,卻總讓人摸不透、看不透她的想法與喜怒,如同她的絕世姿容一樣,美得不真實……
「我相信南天齊寧願和你同生共死,也好過被你排絕在外。假使讓他知道你為了替南家報仇而死,依我看,他也絕不會獨活。這話,絕不是危言聳聽。」說完了想說的,如玉也不待她有任何回應,轉身離開。
「不會的,只要讓他知道翔兒的存在……」
傅香濃喃喃低語,望著方才從丈夫身上取下的翠玉,珠淚潸潸……
第5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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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左永璇安排的別館,待心緒平靜,南天齊反覆琢磨和「香嬤嬤」之間的所有應對,這才發覺自己只執著於想聽她親口承認,竟忽略了許多破綻。
既然素昧平生,他在凝香樓鬧事毆人,按理說她該命令手下攆人,怎敢冒險單獨和他離開?
就算她心情好,想息事寧人,不與他計較,但警告在院裡說說即可,為何一路帶他回房裡關門說話?
除非,她不怕他,倒怕被旁人聽見他說了什麼。
一位青樓嬤嬤怕人說什麼?所以她擔心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他。
是啊,她擔心他憶妻成狂,不顧身份揭穿的風險當眾鬧事,所以只能快快將人領進房,才能保住他。
沒錯,這就是香濃的性子,她總是為他百般著想,只要是為他好,什麼事也肯做、什麼委屈也能吞……
容貌、胎記、性情,沒一樣不像他的愛妻,她要不是香濃,那他也不是南天齊了!
終於想通,他郁氣糾結的胸口頓時舒坦不少,這時,他才留意門口不知何時多出的兩尊「門神」——
「你到底要不要開口問他?」
左永璇劍眉微挑,一腳斜踩著方才被南天齊一掌擊倒的無辜門板,一腳像在地上打板子,神情帶些不耐煩。
「再等等。」
韓東麒懶洋洋地躺在自個兒挪好位置的另一扇門板上,悠哉游哉地仰望璀璨星空。
「還等?就問是或不是,有那麼難嗎?」
「你沒見他進門時一路毀了多少東西?連門板都給拆了!我可不想拿自己的人頭開玩笑,還是等他怒氣消了再說。」
「你!天曉得他怒火什麼時候才會燒完?我們都在這兒呆杵半個時辰了,他連瞄都沒瞄咱們一眼,這傻病要是犯上一晚,難不成我們就在這兒吹涼風,當一夜門神?」
「星漢西流夜未央,自從我們三人決定起義,不曉得已有多久沒能如此安詳觀賞夜色,今晚能偷閒當尊門神也不錯,不是嗎?」
左永璇白眼一翻。「我們兩個大男人看什麼夜色!我和相思約定的日子所剩不多,沒那個閒功夫耗在這兒。」
「又是相思。」韓東麒側躺著,曲肘托腮笑瞅他。「當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那位女大夫真有那麼好,讓你朝思暮想直想飛回她身邊?」
「當然好,天底下再也沒有其它女子比得上她。」一想到心上人,左永璇立刻眉開眼笑,彷彿她人就在面前。「若能順利娶得相思為妻,那我真是此生無憾。」
「誇張!」韓東麒聞言嗤之以鼻。「天下女子何其多,何必單戀一枝花?像你和天齊那樣,都被個女人捏在掌心玩弄,光想就覺得可怕!我啊,這輩子最愛自己,任何女人休想獨佔我的心,多逍遙快活哪∼∼」
看他那副沾沾自喜的嘴臉,讓深受相思之苦的左永璇越看越不順眼,忍不住一時「腳癢」,運氣踢起門板,順帶讓躺在板上的韓東麒跟著往院裡那棵參天巨松飛去,嚇得毫無武功的他張大嘴——
「啊!」
韓東麒的叫聲短促卻慘烈。
左永璇雖然在門板撞樹前飛身趕至,以內力擋下,可是坐在門板上的韓東麒反被震落,一屁股摔跌在地,痛得齜牙咧嘴。
「好你個左永璇——」
「你們兩個玩夠沒?」
南天齊實在看不下去兩人的無聊「消遣」,簡直幼稚得可以,只能出聲喝止。
「玩夠了。」
左永璇笑開了,伸手扶起還坐在地上唉唉叫的韓東麒。
「下次再這樣給我試試看!」
韓東麒那張被百姓說成比佛還慈善溫和的俊秀臉蛋,就算生氣也嚇不了人,況且狠話剛撂完,他又馬上換上一副興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