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夙雲
「什麼？舞廳？爸，你別被騙了。」柏軍耀驚訝地喊道。
他越聽越心寒，父親為了談生意常常得去酒家應酬，但父親是個有自制力的男人，從沒有鬧過什麼花邊新聞，不過顯然這次除外。
在他認為，那個女人會接近父親，鐵定是貪財的成分居多。
「我沒有被騙，葉愛確實是個好女人，她會淪落到舞廳上班是不得已的……」柏總裁想說明，但被柏軍耀打岔。
「對，每個風塵女子總有一段值得同情的故事，爸，我很確定你被騙了。」柏軍耀嗤之以鼻，這種千篇一律的故事，他根本懶得聽。
「不，我都調查過了，葉愛的遭遇是真的。」柏總裁一臉平靜，沈住氣跟兒子好好談。「她是個孤兒，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什麼都不懂，十六歲未婚懷孕，那男人不管她就跑了，她沒有家人，生活很辛苦，獨力撫養女兒到十八歲……」
「什麼，她還有一個十八歲的女兒？」柏軍耀無法接受地大嚷起來。
柏總裁仍是平靜地響應：「對，她女兒現在已經高三了。軍耀，你可別瞧不起人家，人家沒有好背景，也沒錢補習，完全靠自己苦讀，現在是一女中的學生，是個很優秀的孩子。你是獨生子，我希望你以後好好照顧這個新妹妹，將來我也走了之後，你們也要互相照顧……」
他滿懷期待，但被兒子澆了一盆冷水。
「這種現成的妹妹，我不要也不屑！」柏軍耀痛苦地嘶吼。「爸，你清醒一點吧！她們只是為了你的錢，我不會接受她們的，我的母親永遠只有一個！」
柏總裁沒想到兒子會這樣激烈反對，聲音不自覺地高亢起來。「你父親是做生意的，精明得很，沒人騙得了我！葉愛是個好女人，也會是個好媽媽，她是我這麼多年來唯一想要廝守終生的女人。」
「爸，你瘋了！」他咬牙切齒，無法忍受地吼了起來。
「我沒瘋。兒子，你永遠是我的最愛，但是，我再婚的決定不會改變，這個星期天，葉愛和她女兒會到我們家來，我要你在場，而且我們的婚禮，你一定要參加。」
柏軍耀無言。
父親的話，向來是不容置喙的權威，他再無法接受，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好一會兒後，他幽幽地問最後一個問題：「爸，難道，你不再愛媽媽了嗎？」
「我一樣愛她，煙園永遠是屬於你媽媽的，誰也影響不了你媽媽在我心中的地位。只是……我需要一個能陪我到老的女人，你還小，你無法體會爸爸的孤單。」
柏軍耀凝視著父親，突然覺得此刻父親的身影看起來好蒼老。
「你是我的兒子，我永遠愛你。請你給新媽媽一個機會，讓她證明她不是見錢眼開的女人，也讓我證明我的眼光是對的。」第一次，柏總裁說話如此低聲下氣。
柏軍耀沒說話，沉默了好久，直到飯菜都涼了，他終於站起來，轉身上樓。
這夜，他一夜無眠。
第章(2)
台北市，人來人往的街頭。
正值下班、下課時間，公車站牌前站著一整排等公交車的人，其中一個穿著綠色制服的高中女生格外引人注目。
她長相清秀甜美，水盈盈的眼睛專注地看著手裡的小本英文字典，利用時間拚命背誦。她平均一天要背三十個單字，沒錢補習沒關係，只要夠勤奮努力，也能念得很好。
今天天氣不好，天空飄著毛毛細雨，她無暇撐傘，一心顧著背單字，反正上公交車就淋不到雨了。
對高三的她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能考上好大學，讓媽媽以她為榮。
她很愛媽媽，雖然媽媽總是被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以致沒有時間關心她，甚至偶爾會抱怨自己的存在拖累了她，但是，她相信媽媽是愛她的。
為了她，媽媽辛苦到舞廳上班，這幾年不是沒有男人追求，但媽媽已不再信任男人，寧可靠自己，就這麼一路苦過來，獨力撫養她、支付昂貴的學費。
她只能以用功讀書來報答媽媽，只要考上好大學，將來就能找到好工作，賺很多錢孝順媽媽。
公交車來了，她隨著人群擠上車。
車窗外的世界是多變的，公交車穿過寬廣的林蔭大道，進入高樓林立的市區，公交車上的人依序下車，車上只剩兩、三隻小貓，車子突然一個轉彎，來到了一條灰色的街，人煙稀少、屋舍低矮，連路燈都灰濛濛要亮不亮的，陰暗得像是陽光怎麼都透不進來。
她起身按鈴，車停了，她下車，在一座老舊公寓前停下腳步。
這就是她和媽媽相依為命的家。
她爬上五樓頂樓加蓋的小房子，拿鑰匙開門，室內空蕩蕩的，一如往常只有她一個人。
一房一廳的室內擺設簡單，沒什麼裝潢，客廳的兩人座沙發上堆著媽媽趕上班前丟下的家居服、洋裝、絲襪……
她來到和媽媽共享的小房間裡放書包，房間很小，一張大床、一個小書桌、一個三合櫃，角落堆著快擺不下的參考書。
從她有記憶開始，因為媽媽晚上要工作，所以晚上她都是自己一個人睡。而白天，就是媽媽睡覺的時候。
她換下衣服，洗個手，接著到客廳收拾髒衣服，接著走到小陽台，把髒衣服丟進洗衣機裡洗。
趁著洗衣機洗衣服的空檔，她收下曬衣竿上的乾衣服，折好，放進衣櫥裡。
隨後來到廚房，打算隨便煮碗麵當晚餐，哪知道打開冰箱居然看到一個便當，上頭附著一張紙條，寫著：「晚餐，妳微波先吃。」
哇！
她驚喜地打開便當一看，竟然是高檔的日本料理，她趕緊微波，這時洗衣機響了，衣服洗好了，她到陽台上曬衣服，然後正好回來拿熱好的便當，來到客廳打開小電視，邊看邊吃。
日本料理好好吃，有干貝、炸蝦、霜降豬肉……
這難得的美味令她好感動。
滿足地吃完便當後，她整理好客廳，回到房間洗澡，八點鐘開始坐到書桌前唸書。
她是個不服輸的人，同學有錢補習，她沒有，但她比別人花更多時間唸書，目前課業成績都還保持前十名以內。
晚上十點，她意外地聽到有人拿鑰匙開門的聲音，通常媽媽都要到早上才會回家，她警覺地站起身，來到客廳一看。
她詫異地問：「媽，妳怎麼回來了？」
葉愛正好走進屋裡，看到已收拾好的客廳，一臉抱歉的笑。「對不起，我出門太趕，衣服隨地亂丟，把客廳搞得好亂，妳吃過晚飯了嗎？有沒有看到我留的便當？」
「嗯，便當很好吃，謝謝媽媽。」早熟的她從小就很體貼懂事，和母親有種客氣的距離。
「妳先坐一下，媽媽等一下有話跟妳說。」葉愛提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急著先放回房間裡。
「是。」
她聽話地坐在沙發上等媽媽。
葉愛回到客廳，看見乖巧的女兒，內心滿懷心痛及歉疚。
多年來日夜顛倒的生活，讓她少有機會關心這唯一的女兒，每天跟女兒見面的時間很短暫，大概只有早上吃早餐的時間，她下班回來，還可以遇到正要出門上學的女兒，她總是趁這時候幫女兒簽聯絡簿，給女兒學費或生活費……
十八年前她未婚生子，天真地以為自己一個人養得起，但當現實問題一個個來臨，以她只有國中畢業的學歷哪有辦法面對，何況還帶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只好去舞廳當小姐，陪酒、賣笑，任客人對她毛手毛腳……
時光匆匆，轉眼間櫻嵐都十八歲了，生得亭亭玉立、明眸皓齒，也許是歹筍出好筍吧！她沒管過女兒的成績，但女兒卻很爭氣，功課名列前茅，一點也不輸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孩。
她曾經埋怨上天，讓她過盡苦日子，但也許真是女兒為她帶來了福氣，今後她們母女的生活就要改變了……
「媽，妳今天怎麼那麼早回來？」櫻嵐好奇地問，覺得今天媽媽有些不一樣，對她好溫柔，而且臉上沒有濃妝艷抹，一身荷葉邊洋裝也端莊素雅，和平常裸露的設計大不相同，漂亮多了！
「媽媽跟舞廳辭職了。」葉愛道。
「什麼？」櫻嵐嚇了一跳。「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櫻嵐。」葉愛拉著女兒的手，無比認真地說道。「妳也十八歲了，妳知道的，媽媽是為了生活才不得不去舞廳工作，但是，我不想一直這樣下去。」
「當然，媽媽，等我大學畢業，我會賺錢養妳。」
葉愛疼惜地看著女兒。「媽媽知道妳跟著我吃了很多苦，媽媽很對不起妳，我希望以後我們母女倆可以過正常一點的日子，妳可以專心唸書，不要為媽媽擔心。」
「媽……」櫻嵐不懂。
葉愛忍不住含淚緊緊抱著女兒，因為她心裡也很猶豫。
她點頭答應柏子龍的求婚，卻又不知這樣的決定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