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左薇
電話那端不知是輕笑還是輕歎了聲，繼而道：「我有事要問你，跟我一起吃晚餐。」
他昨晚想了一夜，加上今天失神一天，還是覺得直接來找她談談比較好，免得自己繼續輾轉難眠。
「有事現在說，我沒空跟你去吃晚餐。」他以為他在命令誰呀，口氣還真不小。
「不方便在電話裡談。」
「那就別說了，掛電話吧。」不說拉倒，她也沒很想聽。
「我在你公司樓下，現在上去找你。」
「什麼？！你來這裡做什麼！」她驚慌地握住話筒，站起來往窗外一瞄，還真的看到一輛氣派非凡的進口車停在樓下。
「你在五樓對吧。」這次電話那端明顯傳來一聲輕笑，隨之是關車門的聲音。
「喂！喂……你不要上來，等我十分鐘，我待會兒就下去。」她急忙喊卡，心想他上來不如她下去。
「雷氏集團」的總裁招牌實在太醒目了，就算現在兩家公司有業務往來，也不可能勞動他這尊「大佛」親自來拜訪他們這間小廟，她可不想讓整間廣告公司的人都知道自己過去和他有私交。
「五分鐘。」他砍半，並且不容討價還價地切斷通話。
她盯著嘟嘟嘟的話筒，實在很想把電話線繞在那個囂張男人的脖子上——
不過她現在要趕著收東西、關電腦，以最快的速度衝下樓……
「到底有什麼事？」她準時到達一樓，沒好氣地質問他。
「上車。」他打開車門，表示已經訂好了餐廳。
為了不想在公司門口被「抓包」，她也只好配合他一下，上車繫上安全帶。
和昨天一樣，他們來到一家日式料理亭的包廂內，摒除一切來自外界的干擾與注目。
桌上陸續擺滿了佳餚，他卻遲遲沒說話，沉默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轉。
「你想問什麼？」孫尚芸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乾脆先開口。
「你結婚了嗎？」他確定她手上沒戴婚戒，脖子上也沒任何飾品。
她愣住，沒料到他特地找她出來是要調查她的婚姻狀況。
「你什麼時候交得這麼愛探人隱私了，想幫我作媒呀？」她無聊地睨了他一眼，自己拿起筷子開動，不客氣地從最貴的食材開始下手。
「昨天我看到你跟一個小男孩在一起，他是你兒子？」他昨晚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起和她分開前的那一陣子，她的身體狀況的確明顯有異，不是經常覺得疲倦就是反胃想吐，那時他還以為她是因為累過頭而引起的腸胃不適，提醒過她要去檢查身體。
如今想來，那根本就是女人懷孕會出現的害喜徵狀，他居然次察覺……
「是不是都與你無關。」她明顯的僵了一下，神情轉冷。
原來他是因為這樣才來問她有沒有結婚的，昨天她抱著孩子回頭就沒看到他的座車，還以為他沒看到小橘子哩。
「那孩子多大了？」這簡單的問題竟然讓見過大風大浪的雷恆泰手心冒汗。儘管他心裡已經有底，但還是得親口跟她確認。
「這也與你無關。」她覺得他沒必要知道那些。
「他……是我的孩子嗎？」見她一臉排斥，不肯鬆口，他乾脆挑明了問。
「你在胡說什麼！那個孩子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吃驚地看著他，馬上否認小橘子跟他有任何血緣關係。
此地無銀三百兩！他盯著她急於否認的態度，眼裡傳遞出這樣的訊息。
她接收到了，簡直快要昏倒。
「拜託你別胡恩亂想，他真的不是……小橘子是我們老闆的兒子。」她逼不得已向他說明小橘子的「身世」，本來覺得不該隨便把別人家的隱私拿出來說給一個不相干的人聽的。
「所以你一離開我就馬上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他的吃驚不亞於她，而且還有股急怒攻心的感覺，覺得自己遭人背叛，簡直悲憤交集。
原來她這麼快就忘了他，還和別的男人生了個兒子，而他卻蠢到牽掛了她這麼多年！
「小橘子是我們老闆的兒子，不是我的！」她惱火地強調，心想這男人何時變得這麼有想像力了！真荒唐。
「我明明聽到他叫你『媽咪』。」他立刻舉證，雖然只是遠遠的一聲，但他聽得很清楚。
「那是因為我經常幫忙照顧他，跟他很要好，所以小橘子才會把我當成自己的媽媽看待。」她一臉無奈地繼續解釋，總不能把別人生的孩子說成自己的，不然小橘子的親生母親算什麼。
「那他媽媽去哪兒了？」他半信半疑，追根究柢。
「天堂。」她狠狠地瞪他，怪他害她成為一個在背後道人隱私的人。
小橘子的母親在他不滿一歲時就因病過世了，所以他對親生母親沒有什麼印象，反倒對經常照顧他的孫尚芸很有感情。
「你沒騙我？」他忍不住再次確認，雖然覺得她也沒必要撒這種很容易被拆穿的謊，只要找人調查一下她老闆就水落石出了。
「騙你有什麼好處？」她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覺得他的疑心病會不會太重了點。
「沒有，只是我以為……原來不是……」他眸中略顯失落，神情悵然地喝了口茶，覺得從昨天到現在，他的心情就像洗三溫暖一樣忽冷忽熱、大起大落。
不過，至少他知道她目前未婚，也不算一無所獲。
她望著他臉上的變化，不覺地笑了出來。
「笑什麼？」他問。
「因為覺得很好玩，一個不想要小孩的男人，居然在聽到自己不是孩子的爸爸時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還有，以前你也很少有空陪我好好吃頓飯，可是今天卻非要我跟你來吃晚餐。呵呵，你不覺得這很有意思嗎？」她再度拿起筷子，吃著美味的晚餐，然而笑容的背後，卻包含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感慨與心酸。
看到他錯認別人的孩子，她就想起曾在自己腹中孕育的小生命。如果那孩子有機會來到這世界，現在確實是跟小橘子差不多年紀……
那麼，現在他也會欣然接納他們的孩子嗎？
憶及過往的種種，曾經嚮往與他一起享用的這頓晚餐，如今嘗來卻多了分人生無常的慨歎。
雷恆泰凝視著她臉上的淺笑，卻感受不到半點趣味。
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因為自從她離開之後，他才慢慢發現許多自己曾經以為不需要、不想要的事情，全都變成一個個遺憾。而那些他自認為的理所當然，也隨著她的不告而別而消失無蹤，變得難以尋覓。
四年了，她說得很輕鬆，可是他卻始終找不到另一個女人可以代替她來填補心中那塊莫名的空白。每天不斷累積的只有寂寞的灰塵，讓他的心愈來愈晦暗、冰冷，除了工作以外，他的生活簡直一片荒蕪……
「不好笑，我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
第6章()
晚餐後，兩人再度同車，但開了一小段路，她卻發現情況不對。
「這不是回我家的路。你要載我去哪裡？」
「我會把你平安送到家，不過先跟我去一個地方。」他俐落地轉動方向盤，駛向和她家完全相反的方向。剛才吃飯時他想了又想，怎麼樣都覺得不能就這樣送她回去，他得讓她明白一些事情……
她抿抿唇，也懶得抗議，反正人在他車上，而且剛吃飽飯，就當作順道兜風好了。
車子在市區裡繞了一會兒，最後駛進一棟大樓的地下室，來到一處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那間她曾經住過兩年的房子。
「幹麼帶我來這兒？」一路沉默到熟悉的門外，她再也忍不住開口問他。
「先進去。」他按了大門密碼，依舊是一串她熟知的數字。
進到屋裡，她就像走入四年前的記憶，從玄關到客廳、廚房，觸目所及的一景一物，由大傢俱至小擺設，全都和她記憶中的位置一模一樣……
太多點滴湧上心頭，孫尚芸心中五味雜陳，想著兩人在這屋內的種種過往，不是沒有過快樂時光，但此時回憶起來，卻連快樂都使人感覺到一絲淡淡的憂傷，悶在她心口久久不散。
「這裡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他打破凝滯的空氣，目光始終追隨她的倩影，像在回味她在這屋裡的感覺，欣賞隔了四年才成真的畫面。
他保留這屋裡的一切，或許就是因為預感這一刻的實現。在他心裡的某個角落，始終都相信她會再回來吧，所以才連大門密碼都沒有換，免得她進不了門。
「這是什麼意思？」她幽幽地問，不明白他帶她來參觀這房子的目的為何。
他們早就分開了，他又何必保留這番原貌，不如乾脆拆掉屋內的一切裝潢陳設，反正他也從來沒有留戀過這個地方，不曾把心放在這裡。
「你願意回來嗎？回到我身邊……」他走上前抱住她，就像過去一樣不想鬆手，尤其是在失去她這麼多年之後。
這些年裡，沒有人可以像她這樣懂他、理解他，從不需要太多溝通就能明瞭他的所作所為，在他有所成就時一起分享榮耀的價值，陪他暢談事業上的斬獲與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