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余宛宛
戚無雙累得睜不開眼,只輕聲說道:「藺哥哥幾時相信那些卜卦?」
「為了你的安危,我能不信嗎?你當時的意外頻繁是實情,畢竟只要我一不碰你,你便會無恙也是事實……」藺常風說到這裡,聲音突然打停了。
「藺哥哥,你想的事情和我一樣嗎?」戚無雙把身子更加縮進他的懷裡,從骨子裡發起寒來。
藺常風緊摟著她的身子,沉痛地說道:「你身邊有人是善心神的內應。」
「唯一能知道我是否與你在夜裡親密的人,只有住在我偏房的如意。但她跟了我那麼久,怎麼會背叛我?」戚無雙氣若游絲,完全沒法子停止顫抖。「可是,我剛才在公主身上聞到如意身上同樣的沉香辛木味……」
「善心神連公主都能迷惑了,如意又怎麼抵擋得住呢?我一會兒就讓探子去追查如意的情況。」
「那麼九哥呢?善心神一定是知道了九哥的卜卦結果,才會找上如意的。」
「如意有可能是被善心神迷惑而做了內應。但是,九哥沒有動機做這種事。他不忮不求,因為身子弱,對生死也看得淡,應該不容易被威脅或控制。」藺常風皺著眉,怎麼樣也不認為九哥有可能涉案。「我認為應當是客棧裡有人竊聽我與九哥的談話,告訴了善心神……」
「善心神有這麼多幫手,我們根本防不勝防。」戚無雙焦慮地皺起眉,肩膀隨之繃緊了起來。
「邪不勝正,我們會抓到他的。而你什麼也不許再想,給我好好睡覺。」藺常風看著她蒼白臉色,將她的頭壓在胸膛上,強硬地說道。
戚無雙點頭,決定乖乖聽話,什麼也不想了。況且,身體裡的寒意及倦意也由不得她多想了……
她的呼吸變緩,不由自主地陷入昏迷般的睡夢裡。
藺常風聽見她平穩的呼吸,知道她已睡著,他用毛裘覆緊她身子後,起身快步走向門口,準備讓探子們去追查如意的情況,並攔阻公主身邊那名顯然知道一些事情的翠兒,還有——
追查九哥的行蹤。
他不想懷疑九哥,但是善心神的興風作浪已經害慘了無雙。為了她,凡事再小心都不為過的。
第3章()
隔日,在一陣鑼鼓喧天聲中,藺常風帶領著一隊披掛著秋豐國織金國徽的迎親隊伍,從暫居的別館抵達皇宮,正式迎娶金羅公主。
而戚無雙打從藺常風早上離開的那一刻起,便沒再入睡過。
她擁著毛裘躺在長榻間,榻下的火坑再熱,穿了再多的衣服,都無法暖和她的身子。
不管她的藺哥哥對她有多麼鍾愛,她對他又有多麼地眷戀,都改變不了他如今已是金羅綾綾夫婿的事實。
這個事實像一把刀狠狠插入她的胸口,她對藺哥哥的愛戀有多深,那把刀就陷得多深。
中毒讓她的身體冷得像冰,心口的痛又像是火焰的焚燒。她有好多回都只能把自己裹著被子裡,不住地乾嘔著,彷彿這樣便能嘔出體內的痛苦一樣。
戚無雙不知道她把自己困在裡頭多久了,只知道當她喘不過氣時,溫都而掀開被子,扶起了她。
「起來吃點東西,陪我說說話,好嗎?我想王爺應該還要一兩個時辰才會回來吧。」溫都兒扶起戚無雙,為她梳整好一頭烏髮,再用頭巾束起。
「他回來干我何事呢?他再也不是我的藺哥哥,他是公主的駙馬了。」戚無雙故意迎向窗外吹入的冷風,存心讓自己凍到牙齒打顫,最好冷到毫無知覺。
「你明知道他是情非得已。」
溫都兒關上窗,攏緊戚無雙身上的羔皮袍子。
戚無雙失明之後,藺常風便讓人撤去所有淡色衣物,生怕眼睛不便的無雙弄髒了衣物而不自覺,讓別人看了她笑話。
溫都兒雖然覺得藺常風多心,畢竟戚無雙身邊如今除了她之外,還有魯進及王伍守護著,但他對無雙的這份細膩心思卻還是讓人動容。
「再怎麼情非得已,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他們已經成親,他不再是我的藺哥哥了。若他再像昨日那樣待我,你還是留下來……」戚無雙一提到昨日仍不免羞紅臉,卻還是勉強把話說完。「我不信他會真的在外人面前強要我。」
「你老是躲著他也不是辦法。」溫都兒說道。
「不躲著他,難道還順著他嗎?如今公主才是他的妻子。」戚無雙想強擠出笑容,偏偏還是歎了口氣。
「吃點東西吧。」溫都兒領著她到外頭小廳的桌前坐下,拉著她的手告訴她桌上有哪些東西及藥湯。「吃完之後,多少睡一會兒。一會兒後,所有人都要跟著迎親隊伍回到秋豐國,旅程裡可沒這種高床大榻可以睡了。」
戚無雙點點頭,雖然沒有胃口,就連坐著也顯得搖搖晃晃,但她強迫自己嚥下食物。因為她得為家人保重身體,因為她還得替爹找到兇手,她不能倒下了。
溫都兒瞧著她努力進食的模樣,忍不住一陣心酸。
戚無雙嘴裡嚥著飯粒,耳朵卻忍不住去聽外頭鬧哄哄的交談及走路聲。
金羅公主帶來的丫頭和嬤嬤們一會兒搬東、一會兒搬西,別館裡像是有團軍隊在裡頭跑來跑去一般。
整個金羅國今天也是這麼熱鬧非凡吧!他們或者會討論她的藺哥哥是多麼的氣宇不凡,又是多麼儒雅出眾……
不,她不該再稱他為「藺哥哥」了,因為他如今已不是「她的」了。
戚無雙放下碗筷,摸索到溫都兒放在她腿上的布巾拭了下唇。
「我以前聽過一句順口溜——『一生何時最幸福?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娃娃熱炕頭』,現在才知道那樣的幸福原來最難得。」戚無雙說道。
「那樣的幸福簡單得多,也容易得多吧。」溫都兒撫著肚子,輕聲地說道:「我希望我的孩子日後也能過著那樣平凡的日子。或者不富裕,但至少不需要像赤木罕那般風裡來雨裡去地扛負全族生死。」
「環境有時總讓人身不由己。」戚無雙擰著眉,雙肘靠在桌上托著腮問道:「這幾日九哥不是累病了嗎?我去探望他時,不免想著他若生在一般尋常人家,這麼溫良儉讓的個性和淵博的學識,家人一定會把他捧著手心裡好好照顧,可他身為不受寵的皇子,加上這樣病弱的身子,卻是注定落寞……」
「你們這些丫頭手腳俐落點!公主暫時不去秋豐國了,今晚要睡著這別院裡,你們還不快點去收拾房間!」房間外頭一名嬤嬤的吆喝打斷了戚無雙的話。
「那公主的嫁妝還要搬上馬車嗎?還是先送回屋裡?」婢女們圍成一圈嘰嘰喳喳地說道。
「當然是送回屋內,裡頭價值連城的珠寶丟了一件,十個你們也不夠賠!」許嬤嬤叉著腰說道:「還有,朱兒、綠兒今晚由你們照顧公主。」
「我們不敢!公主中邪了!之前被遣送走的婢女全都死得不明不白,翠兒姊姊又不見蹤影,公主晚上見鬼似的一下子自言自語,一下子又哭又喊著猛抓身體,好像身體裡有鬼一樣……」
「胡說八道!」
啪!一聲清脆巴掌聲之後,房內的戚無雙聽到一陣大哭大喊。
「嬤嬤您乾脆打死我好了!反正照顧公主也是死路一條!」
戚無雙聽著那驚天動地的哭聲,她皺著眉,雙手往前一伸,急著想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溫都兒扶起她,一同走到門邊。突然間,外頭陷入一片寂靜。
戚無雙聽見藺常風冷冷地說道——
「公主身體不適,你們竟還有空在這裡嚼舌根?還不快點整理客房,好讓公主入住。」藺常風看著那一票婢女們,嚴厲地說道。
「駙馬爺,公主怎麼了?」年紀最長的許嬤嬤站出來問道。
「應當是婚事太忙,加上不想離家,所以生了病。御醫已經開了藥方,幾天後就會沒事了。」藺常風沉聲說道。
「駙馬爺,我們也是這麼想啊,都是這些丫頭們多嘴。」許嬤嬤說道。
「我們……」婢女們不服氣地還想再說,卻被許嬤嬤一瞪而閉上了嘴。
藺常風走到那名婢女面前,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她。
婢女打了個冷顫,不明白駙馬爺就是一張溫文爾雅面孔,怎麼眼色才一凜,便肅穆得讓人頭皮發麻。
「那幾個被遣送出府的丫頭都是些什麼症狀?」他問。
「她們都是夜裡發瘋,拚命找什麼丸吃,說她們要變成仙子了,中邪似的,所以才被趕出公主府。」婢女說道。
徐嬤嬤和婢女們點頭,立時作鳥獸散。
藺常風推門而入——戚無雙和溫都兒正站在小廳中央。
藺常風大步走到戚無雙身邊,扶住她的手肘。
「公主怎麼了?病了?」戚無雙問道。
「你聽見她們說的話了?」
「是。」
「今天在金羅國神殿拜堂完畢之後,公主突然胡言亂語了起來。御醫已經替她把了脈,我方才也請毒師過去診斷她是否被人下毒,她應當待會兒就會回到別院裡來休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