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席絹
美容這事兒,是長期抗戰的過程,非一朝一夕可成的啊。
「你為了不借我錢,躲了七天了,怎麼不繼續躲下去?我還沒借到錢付那些布錢呢。」
「誰躲你了?我就是不借你錢,也不必躲你。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不借我錢,那你今天來幹嘛?前兩天菜圃長成的青菜都被膳房收走了,剩一些爛葉拐瓜,你是看不上眼的。如果你想來要討兩把的話,十天後請早。」
金寶生五年前被調派來打理宿舍後方一片菜圃,職位就再也沒有動過。與其他三名身屬賤籍小宮女雖說是平級的同事關係,但其實因為籍別的不同,金寶生儼然是這裡的小主管,可以極力鞭策她們三人工作,自己坐在一邊納涼。
「去!那片種給宮女太監吃的普通菜圃只有你自己當成寶貝看著,能人得了誰的眼?以為有誰會惦記幾顆菜葉苦瓜的?偷都沒人要偷!又不是果園!一說完,突然從隨身拎著的提籃裡掏出一個東西,用力朝金寶生臉上丟過去:「喏,給你!」
「什……啊哦!」等金寶生反應過來,那顆被丟過來的東西已經快砸中她的鼻子了。還好她反應靈敏,右手一抬,牢牢抓住那只「暗器」,成功挽救了自己五官裡唯一還算可取的挺鼻。
「咦?這樣的好東西,哪來的?」居然是一顆蘋果!金寶生好訝異。
在這個國度,蘋果或許還不是叫蘋果……如果佛教不存在這個時空的話,蘋果一詞就不可能會出現。印象中「蘋果」一詞是源自於古印度梵語,本來音譯為蘋婆,後來在明朝才開始叫蘋果,而在之前,它通常被稱為「柰」或「林檎」,從漢朝就這樣叫了。
她很確定手中香噴噴的水果正是蘋果,但由於不知道它在這裡的正確叫法,所以才這樣說道。
「這世間你沒享用過的東西多了去了,只要你沒見過的,都是好東西。」冷哼。然後又得意洋洋地道:「不過這次你說對了,這真是個好東西。這可是海外商人千里迢迢帶回來的香柰,比我們國內種的還香還大顆,你若不是沾我的光,再給你兩輩子,你也吃不到這樣的果品。在外頭有錢都買不到。」
錯了,只要有錢,吃喝玩樂上的各種玩藝,哪裡會買不到?不過金寶生沒有反駁金順兒的話。反正也只是聽她吹牛獻寶,就能白得一顆在這個時代算是稀罕物的蘋果,也算是賺到了。這金順兒對她果然是不錯的。
「那今天真是沾你的光,才有幸能享受到這麼名貴稀罕的香柰,謝謝你啦。」
金順兒給了好處,當然是願意多聽一些感恩戴德的好話的,但金寶生這樣漫不經心的道謝,沒有半點誠惶誠恐,甚至聽不出太多誠意,以至於被謝完的人,非但沒有覺得開心,心裡反而湧起一股氣堵的感覺……
「不過,如果你願意借錢給我的話,我會更感謝你。」
金順兒一聽這傢伙居然還在不死心地找她借錢,再沒空理會心口那股氣悶感,伸手揪住金寶生的耳朵,大罵道:
「你這個笨蛋!大家都知道你直到明年一月之前身上都不會有半毛錢,沒有人會借錢給你,因為你還不起!與其四處丟人現眼地求別人,你就不會想想別的辦法嗎?」
「比如?」金寶生很從善如流地向金家村百年來第一聰明有前途的女強人請教。
金順兒嘴角一抽,有種自找麻煩的無力感……
「你可以繡幾塊巾帕、納幾雙鞋子請人帶出宮去販售。」
「我現在身上不止沒錢,還沒布沒繡線,再說這樣耗工的事兒,沒十天半個月不成,我等不到那個時候。換一個。」金寶生搖頭,不由自主進入董事長模式,要求手下的企畫經理提出完美且可執行的方案。
這是求人的態度嗎?金順兒覺得非常疑惑。不過還是接著道:
「再不,就拿你身上任何一件稍微值錢的物件去典當周轉一下。等日後手頭寬裕了,再贖回來。」
瞧金順兒眉毛悄悄一揚的模樣,就知道這才是她今天前來的主要目的。不過……自己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典當?
「我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這顆香柰了,雖然可能賣到好價錢,但我想吃掉它,不想賣。不過如果你非要買的話,看在兩人的交情上,我忍痛割愛也不是不可以。」金寶生舉高蘋果,臉上帶著不捨道。
「你沒忘記不久前,這顆香柰還是我的吧?」金順兒氣得直哼哼噴氣。
「沒忘記啊,不過也許你給了我之後,發現自己也很想吃,後悔了,於是只好花錢買回去了。」金寶生說得好理所當然。
「你——」金順兒大口喘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見被氣得多嚴重。
「我不會賣很貴的,你放心。」無視眼前的野蠻女士正往噴火龍變身而去,金寶生很善解人意地安慰道。
「誰想吃你的香柰了?我自己那兒還有很多呢!你變得如此胡攪蠻纏,難怪人人都怕遇見你,我也懶得理你了,氣死我了,拿去!」用力在金寶生手臂上捏了一下後,從懷裡取出三個小布袋,重重丟向她,就要閃人了。
「這是什麼?」
「她們三個人的月錢,由你發放。」已經大步走到院門口的金順兒,突然轉身朝她笑得壞壞的。「想來剛才那兩個主意你是看不上眼的,那麼,教你最後一招——也就是方才進門時我給你提點的。」
「嗯哼?」一副懵然無知的表情。其實心中已經明白金順兒指的是什麼,不就是學其他人對宮奴的薪水加以「抽成」嗎?更狠一點的,就直接私吞了事,反正也不會有人多事地幫她們申冤。
金順兒仰頭笑了好一會,自然不會笨到將話挑明說。以一種快意而殘忍的目光看金寶生,輕哼道:
「有些事是不用人教的,你笨了十一年,我等著看你會一直笨下去,還是終於能夠為了讓自己日於好過一點,而願意變得……聰明。」收回目光時,冷然的眼淡淡瞥過那三個縮在角落簌簌發抖的宮奴,冷笑一聲,這才轉身離去。
【小劇場之宿命】
某年某月初識沒多久的某夏日,陽光很熱情,空氣很凝滯,風不吹、草不動,走在大街上,連人都要像冰棒一樣地融化。
「你相信宿命嗎?」金寶生「刷」地展開折扇,拚命扇涼,一邊找趙男主閒話好散熱。這個男人有一顆冰封的心,夏天用正好。
「不相信。」回答淡淡地、涼涼地,帶著點嗤之以鼻。
「為什麼不信?我倒覺得一個人不管投胎幾次,他的人生其實都會走得大同小異。」
「無稽之談。」趙男主手邊的工作做到一個段落,原本打算休息一下,施捨一點時間給這個不請自來的傢伙嗑嗑牙,但由於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於是又抽出一本帳冊,開始核對了起來,只分出兩分精神應付她。
既然趕不走她,又無法真正做到不見她,就只好應付她了。
「我這是有根據的!」金寶生走到書桌前,正對著他,一本正經地道。
不過她這樣正經的神色卻沒有得到趙男主多少重視——監於此人常常一本正經地說出徹底不正經的話,趙男主對她能說出正常而富意義的話,早已不抱任何期待。
金寶生也不在乎他一臉的不以為然,反正他有在聽就好。
「就拿你當例子吧。你上輩子跟這輩子的情況雷同到讓人忍不住對你掏一把同情之淚。」說到這裡,很假惺惺地擦拭著眼角不存在的淚水。
不過這番作態,趙男主連白眼也不賞她一枚,手下擺著算籌,那一根根由象牙製成的籌擺得端正,表示此人正專心於算帳,閒人勿擾。
金寶生覺得這人真是太不合作了,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不過,這並不能打擊到她的情緒,就見她接著道:
「你上輩子跟家族處不好,這輩子也是。主要都是你能力太強,家族不允許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於是不管怎麼調和,都會走到對立的地步。所以說,宿命這東西啊,不服都不行。」裝模作樣的歎氣,像是真的為他的不幸哀傷。
「你會算命?」抬起一根眉毛瞥她一眼。
「當然不會。」
那麼她就是在胡扯了。她是嫌天氣不夠熱,非要惹到他發火趕人才高興?。
「我雖然不會算命,但我說准了你的處境,不是嗎?」
「全天都有誰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處境?」他冷笑。
「也是。」金寶生想了下,點頭。「所以你才會當我胡言亂語。」
趙男主沒理會她,繼續工作中。
「好吧,不談事業上的理想。再說到你我吧,雖然我上輩子沒跟你約定過生生世世,但我們的緣分是命中注定的,不然我不會在這裡遇見你。」
「我遇到的人很多。」
「但金寶生只有一個。」她很驕傲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