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余宛宛
「聽說那戚無雙又新娶了一名妾室,年紀輕輕便有了三房四妾,實在不像話。」包二說道。
「戚伯父就這麼一個獨子,自然希望他能多些子嗣。況且,戚無雙靠著他的好眼光,將戚家花卉事業擴展到脂澤粉黛上賺了不少銀兩,也是事實。」
「他不過是把在女人堆打轉的本事拿來賺錢。」長得一臉圓的包二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在明珠墳前抱怨這些事,當心明珠夜裡找你算帳。」藺常風揶揄著小廝,見他臉色發白,忍不住低笑出聲。「瞧你一副害怕模樣,咱們走吧。」
包二點頭,連忙轉身收拾起東西。
「少爺,真的不用派人把昨晚亂指控你的姑娘找回來嗎?我可以替您作證,說我當時也在酒樓包廂內……」包二看著少爺,就是為他打抱不平。
「即便你願意出來作證,旁人也會說你是我的心腹,替我撒謊也是天經地義之事。只是,日後行事必得更加小心謹慎些。」藺常風一忖及此事,眉倒沒皺,只是眼裡閃過一絲沉吟。
「少爺是怕有其它姑娘有樣學樣嗎?」
我怕的是,此事乃是有心人要壞我名聲。
藺常風將這些話壓在心底,轉身看向戚明珠墓碑,輕聲說道:「明珠,藺哥哥先離開了,明年再來看你。」
「少爺,方雲姑娘要我勸勸你,早早再結一門親事,總不可能為個小女孩耽誤一生幸福。」包二緊跟在少爺身邊說道。
「你又說這些話,不怕明珠不快,來個夜裡托夢?」藺常風挑眉問道。
「這這……這話是方雲姑娘說的,不是我說的。她前陣子還跑了趟巫城,替你求姻緣呢!」包二一提到方雲姑娘,便是一臉的激賞。「其實,大伙都說方姑娘從十年前老夫人還在世時,就陪在您身邊了,您怎麼不快點收她進房呢?」
「方雲侍候我娘無微不至,只是我始終當她是妹子。況且,婚姻之事得靠緣分,急不得的。」娘與明珠相繼離開人世,他自然不急。
「應該是少爺眼光高人一等吧。您代替聖上走遍大江南北搜集民間歌謠、佚史,就連海外諸國都去過幾回,尋常女子見識淺薄,哪能懂少爺這番心思。」包二驕傲地說道。
「孤身一人,方便四處探訪,家中若擱了妻子,總是要有人牽掛。總之,你便這樣對方雲說吧。」
藺常風言畢,仰頭望向暮色,緩緩步下山丘。
硬要他娶親,也不是不成,只是不怎麼有意願罷了。天下之大,就找不到一個能讓他心甘情願成親的女子嗎?
或者,他改天該上門跟戚無雙討教討教,看他挑選妻妾的條件為何,怎能如此輕易地便娶了三房四妾呢?
第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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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花城與農城邊界上的雙子湖裡,十五夜的明月正盈盈高掛星空,與天際邊即將破曉的微亮日光相互爭輝。
只是嘛,這日月二者的鋒芒,此時竟是全都不及湖裡那艘燈火通明的畫舫來得顯眼。
「來抓我啊。」
「我在這兒呢……」
畫舫間鶯鶯燕燕的嬉鬧聲,傳到湖裡十步外的一方單篷小舟裡。
睡夢間的藺常風勉強睜開眼,黑眸裡有著一絲恍惚。
他怎麼會睡著?而且還睡得如此熟沉?
莫非年紀真的大了嗎?藺常風自嘲地笑著,從兩人手臂寬的小篷裡坐起身,往船邊一望——
一艘中型畫舫,正在他們這葉扁舟不遠處。
明亮畫舫讓處在夜色裡的藺常風,亦能清楚地將船上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一名頭戴黑絲罩、前襟敞開、露出胸膛的清弱男子,正胡亂追逐著身邊穿著各色抹胸及薄紗衣衫的三、四名女子。
藺常風的目光移至船身上象徵戚家的山茶花家徽,不免又坐直了身子。
山茶花家徽是戚無雙接手戚家部分產業之後,才增添之物。此後,戚家出產的胭脂、花紅紙箋,甚至布匹,都貼上這印記,名門仕女莫不以身上有戚家山茶花家徽之物為傲。
藺常風望著畫舫上,那個頭蒙黑絲罩,下巴娟秀、頸子修長無瑕,卻較之一般男子矮了半顆頭的男子。
那就是戚無雙嗎?要不是露出了胸膛,言行舉止還真有些女態。
「主子,快來啊……」
一名頭上戴著玫瑰的姑娘,嬌嗔地用手巾打了下那個蒙黑絲罩的年輕男子。
藺常風試圖從戚無雙隱約露出的下巴看出些許長相,卻因為對方捉著一個姑娘,開始朝對方上下其手而避開眼。
八年改變了許多事,戚無雙不再是那個無邪的孩童,甚至可能比他這個藺哥哥還閱人無數哩。
「船夫,請將船划得遠些。」藺常風說道。
小舟之上,安靜無聲。
「包二?」藺常風扶著舟邊緩慢站起,走出兩人寬的船篷。
船上哪來船夫影子,便連小廝包二都不見了蹤影。
「包二!」
包二正倒在船尾的一灘血泊裡。
藺常風臉色慘白地走到包二身邊,小舟劇烈搖晃起來。
包二身上流出的血泊隨之覆滿船底,染紅了藺常風足下白靴與金緞長袍下擺。
他彎下身,強作鎮定地探向包二鼻尖,想知道他是否還有呼息——
斷了氣。
藺常風心頭一涼、鼻尖一酸。
「你好好地去吧,我會幫你查出兇手的。」他伸手覆住包二的眼,希望包二能瞑目。
豈料,包二的頸子因為被利刃切出一道大傷口,經過藺常風這麼一碰,圓圓一顆頭竟一歪,垂到胸前。
藺常風倒抽一口氣,卻沒退開,只是臉色慘白地紅了眼眶。
他並不懼怕死亡,只是包二與他共同生活已有半年,如今見他遭此橫禍,怎能不難過?
這名船夫殺人手段之殘忍,實非常人,他一定要找出原因及兇手,替包二討回公道。
藺常風眸裡閃過一道戾光,儒雅神態一斂,輪廓極深的臉孔頓時變得危險,恰似一頭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獸類。
「哈哈哈……再捉不著,就罰你夜裡睡甲板上頭……」戚家畫舫上,鶯鶯燕燕的嬌笑聲,再度傳到藺常風這頭的小舟上。
藺常風握緊拳頭,壓下胸口悲憤,他抬頭望向戚家大船,朗聲說道——
「在下藺常風,小廝方才被船夫刺客所殺,煩請戚公子速派人通知官府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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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藺常風被請上戚家畫舫,還沒來得及與戚無雙打照面,那些被小舟上屍體嚇得花容失色的女眷們,早早便擁著戚無雙躲得不見人影。
他站在夜風裡,便被一名約莫四十多歲的管事褚娘請至船裡客房。
褚娘替他備妥盥洗熱水及一襲新衣,請他稍候片刻。
藺常風打理完畢,無心於客船裡的富貴氣象,只是劍眉深鎖地坐在禪椅上。
窗外天光已漸漸明亮,但他的心情卻未隨之晴朗。
為何有人要對包二痛下殺手?
包二不過一名小廝,而他走遍天下,明為搜集各地散佚詩歌、文史之儒士,暗地卻是查訪各地民情及官吏政績的皇上密使。
他才有可能是惹來殺身禍之人!
只是,他此一任務原本便是秘密行事,不該有人知曉。
還是因為皇上兩個月前提到,有意立他為「巫城」城主一事,不小心洩漏出去,引來了殺機?藺常風皺著眉,腦中閃過千百個可能。
只是,姑且不論原因為何,包二極有可能是因他而死,總是不爭的事實。畢竟,仔細一想,此事確實疑點重重。
他雖經常乘船夜遊,卻從不曾在舟船上睡得如此熟沉。是不是在小舟划到湖中心時,他鼻尖所聞到的那股濃香作祟,所以才會睡得人事不醒?
自責讓藺常風痛苦地擰起眉,雙拳青筋畢露,肩膀則像壓了千百石擔子一樣地挺不直身。
他以為娘和明珠過世之後,自己孑然一身,別無所懼了,因此探查民情時總是毫無隱瞞、不留情面,沒想到他卻還是連累了包二。
即便他知情包二尚有三、四名兄弟姊妹可侍奉包二雙親,但心頭總是忍不住難受。
「藺公子,我們主子請您至小廳見面。」褚娘在門外喚道。
藺常風一起身,感覺到畫舫正快速地前進。
「請暫緩船速,我不能撇下我的小廝一人陳屍于于湖間。」藺常風旋即打開房門,臉色凝重地說道。
「無雙主子已讓人綁住小舟繫於後頭,並為您的小廝覆上黑色布巾,以示哀悼之意。」褚娘說道。
「多謝。」藺常風一頷領,神色這才安穩些。
「藺公子乃戚家貴客,無須多謝。」褚娘領著他走到一道位於船中央,正裊裊飄出爽朗清香的木雕門前。
「藺公子,請進。」褚娘為他推開門。
門內迎面而來的日光讓藺常風瞇起眼,他站在門邊,望向窗邊紫檀禪床上那個身後竹簾半掀,映得一身日光的人兒時,心下頓時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