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子紋

    他語氣中的暗示令侯心彤的心一凜。

    「我已經說了，東西不是她送的！」夏語晴不悅的說。

    寧浩旭只是淡淡的瞄了她一眼，不發一言的走開。

    「這傢伙是聽不懂國語喔！」夏語晴感到氣憤。「他真的還是認為東西是妳送的。」

    「算了。」侯心彤推開門進入病房，這個時候她什麼都不想計較，只要寧梓颺能平安就好。

    一進門就見段同珊靜靜的坐在病床旁，而童玉玲一看到她進門，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

    「心彤，妳來啦！」段同珊揚著一抹淺笑看著她。

    沒有在她身上看到一絲責難，侯心彤有些驚訝，她覺得困難的吞了下口水，「是的，奶奶。」

    「快過來。」段同珊對她揮了下手，「這孩子剛才才睡著，之前一直吵著說要找妳。」

    她低頭看著臉色更顯蒼白的寧梓颺，一顆心緊緊揪著，她彎下腰，輕觸著他的額頭，撥開他額上的黑髮，專注的看著他。

    「坐下來吧！」段同珊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她依言坐下，看著段同珊，「奶奶，不是我做的。」

    段同珊先是一愣，隨後淡淡的笑了開來，「我知道。」

    簡單的三個字令侯心彤鼻頭一酸，在段同珊的眼裡，她看到真誠的信任。

    「妳愛梓颺，連他喝水的溫度妳都斤斤計較，怎麼會愚蠢到拿香水當禮物送給他，奶奶是老了，但沒糊塗。」她拍了拍侯心彤的手，「這裡沒人怪妳，放心。」

    她抑下想哭的衝動，哽咽的說：「可是奶奶，雖然香水不是我送的，但是他發病跟我應該也脫離不了關係。」

    第9章(2)

    夏語晴在一旁聽到，不由得翻了下白眼，她都猜得到好友要說什麼了！這女人真的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的幸福，跟老人家講那些命中帶煞、會克東克西的理論，她是存心把寧梓颺往門外推嗎？

    段同珊慈愛的看著她，等著她解釋。

    「我爸爸在我一歲的時候就氣喘發作過世了，我媽媽一個人帶著我辛苦的工作，但是工作總是換來換去，沒有固定，一直到遇到了劉叔叔，媽媽嫁給劉叔叔，我們進了劉家，才有較為安穩的生活。

    「但是沒多久，劉爺爺卻從樓梯上摔下來，變成植物人，劉叔叔也在工地出意外，我媽媽要顧老的也要顧小的，所以當時懷孕也流產了。劉家衰事連連，劉奶奶說是我命中帶煞，所以劉家才會有這麼多風波。

    「從今以後，我雖然是劉家的人，但是只能住在劉家主屋後頭那悶熱的儲藏室，最後是劉叔叔看不過去，把我送到國外，劉家也因此平靜了多年。」

    侯心彤一口氣說了一長串，她停頓一下，以為會在段同珊的眼裡看到厭惡與恐懼，但是她依然只是柔柔的帶著微笑看她，她深呼吸一口氣，才繼續說道：「但沒有想到，我一回到台灣，變成植物人多年的爺爺竟然就撒手人寰，劉叔叔的建案也推得不順利，還被倒了一大筆債，公司岌岌可危，前一陣子他還小中風，雖然生命無虞，但要復健好一陣子，而現在……又輪到了梓颺……」她低下頭，已經失去看段同珊表情的勇氣。

    「妳說了那麼多，奶奶實在聽不出這些事跟妳有什麼關係？」

    「我命中帶煞、八字不好……」

    段同珊頭一搖，輕輕笑道：「妳講的這些，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侯心彤迅速的抬起頭，眼睛不敢置信的睜大。

    「我還知道妳因為劉家說妳長得不好而去整型。」她心疼的揉了揉侯心彤的臉，「若我介意，我不會一開始就讓梓颺跟妳相親。其實這些年，妳也辛苦了，心理的壓力一定很大吧！」一抹溫柔的微笑掛在段同珊的嘴邊，「或許妳不清楚，其實妳的八字跟我很相似，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侯心彤眼底閃過驚愕。

    「我記得妳奶奶以前也說過我以後會六親無靠，但妳看看現在的我，我有兒有女，雖然他們在世界各地，但只要我一通電話，他們不管多遠都會回到我的身邊，而浩旭和梓颺貼心的留在我身邊陪伴我，唯一的遺憾是他們的爺爺三年前走了，不過我跟他相約來世還要再做夫妻。

    「這一輩子走到這裡，就算是從大陸顛沛流離來到台灣，只帶著妳玲嬸，」段同珊看向一旁陷入回憶中的童玉玲，不由得與她會心一笑，「有一頓沒一頓的那段日子也是很快樂的。做人其實沒那麼難，只要心存善念、努力向上，老天爺就會給妳應得的福份，至於那什麼八字，當參考就好了。」

    侯心彤的眼中充滿淚水。

    段同珊伸出手摟住了她。

    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不過流下的卻是感動的淚水。

    「傻孩子，別哭了，」她伸出手替她抹去臉頰上的淚水，「要是梓颺現在醒來，會說是奶奶欺負妳。」

    侯心彤聞言，忍不住破涕為笑。

    「奶奶，妳真是超屌的！」

    「超屌？」段同珊困惑的眨了眨眼，看著笑得燦爛的夏語晴。

    「意思就是妳太棒了！」夏語晴對她豎起大拇指。

    段同珊輕笑了聲，「妳這小丫頭講話也挺有趣的。」

    看著優雅的長者，夏語晴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

    侯心彤拉起了寧梓颺的手，原來是有這樣的家庭所以才能養育出像寧梓颺這樣不向命運妥協的個性，不然以他的孱弱，他大可癱在家裡什麼都不做。

    她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只有這樣她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感受到他的溫度，她才能安心。

    寧梓颺有些昏沉沉的張開眼，但是刺眼光線使他的眼睛又閉上，耳裡卻清楚的聽見交談的聲音——

    「玲嬸，我一個人在這裡其實就可以了，」侯心彤柔聲的對著坐在沙發上的童玉玲說，「妳回家去陪奶奶吧！」

    「小姐現在有那位夏小姐陪伴，」童玉玲的眼眸微斂，「我還是待在這裡就好。」

    侯心彤分心的瞄了她一眼，發現她異常的沉默。

    「玲嬸，妳有什麼心事嗎？」她問道。

    「我和小姐都相信妳是個好女孩，」童玉玲抬起頭，靜靜的看著她，「可小姐心思單純，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過，但是如果香水真的不是妳送的，那又會是誰送的呢？」

    侯心彤身軀一僵，因為心懸寧梓颺的狀況，所以她沒想到這一點。

    「是孫少爺得罪了人？還是得罪人的是妳？」

    這個問題侯心彤無法回答，她沉默下來，突然問腦海浮現了劉景蓉的身影。她只有跟她起衝突而已，但是不可能啊……

    「心彤，不如我先跟妳說個故事。」看著她猶豫的表情，童玉玲輕聲的說道，「這是屬於我家小姐與蘭珍小姐的故事。」

    侯心彤點了點頭，靜靜的聽著。

    「我記得我是大約在六歲的時候被賣進蘭珍小姐家當丫鬟的，我每天早上得早早起床打井水燒柴火，做不好事，就免不了一頓打，蘭珍小姐還把看著下人痛打我的事，當成一天最開心的遊戲。」

    侯心彤沉默了。

    「段家與葛家本是世交，但是段家後來家道中落，雖然家中也有下人，但也不過就是一個在段家工作多年的老嬤嬤，我家小姐打小脾氣就好，不像蘭珍小姐那般驕縱。我記得我遇到小姐的那年是冬天，北京早早就下了大雪，小姐剛滿十五歲，到葛家做客，看到被打得渾身是傷的我，於心不忍，便開口跟蘭珍小姐要人，蘭珍小姐就把我給了她，卻也搶走了小姐早死的母親親手縫製給小姐的布娃娃。」

    想到這段過往，童玉玲歎了長長的一口氣，還記得當布娃娃被搶走時，小姐那被冷風刮得紅撲撲的小臉上那說不出的哀傷。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對自己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保護我家小姐！蘭珍小姐的心真的很不好，從小就有著壞心眼，她盛氣凌人、總不服輸。戰爭發生時，我跟著我家小姐辛苦的來到台灣，過了好一陣子的苦日子，最後我們因緣際會的跟蘭珍小姐重逢。

    「那年我才滿十二歲，小姐快二十歲。蘭珍小姐的運氣確實不錯，有個當軍官的舅舅，所以帶著大部份的家當來到這裡重新開始，她給了我們一份工作，讓我們安定下來，小姐到今天還很感念她，但我——」童玉玲的嘴一撇，「我打從心裡瞧不起她，因為她根本就是財大氣粗，想要看我家小姐辛苦的做牛做馬，小姐那時真的吃了不少苦，但是她卻總能一笑置之。

    「或許就是這樣的性子，所以讓我家姑爺對她一見鍾情，最後還不顧眾人反對的娶了小姐，而我家姑爺當時是大稻埕首屈一指的大人物，更是蘭珍小姐心儀的對象。其實……」童玉玲頓了一下，「當時若沒有我家小姐出現，我想我家姑爺或許會娶蘭珍小姐也說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