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夏晴恩
「你夠了沒?」
「不夠!」梁天音以更響亮的音量吼了回去,氣勢遠遠贏人一大半。「早在八百年前,我就懷疑你有問題,這下可好,當場人贓俱獲,我看你怎麼向溫婉解釋!」她火冒三丈的說道,恨不得能再多揍他幾拳。
「這是我和她的私事,你少插手!」
「去你的私事,就為了幹這種齷齪事,你故意放溫婉鴿子,害她一個人冒著寒風,孤伶伶的在公園裡等了你一個上午,甚至因此感冒。就算你是美國總統,這件事我也管定了!」梁天音繼續吼著,並一馬當先的衝回到自己的車邊,像母雞般扞衛坐在車內的溫婉。
郭雋皺緊眉頭,正想開口反擊,原本跟在他身邊的女人,卻迅速走了過來。
發現女人靠近,郭雋先是不耐煩的推開女人,但女人才落下幾滴淚,他又心軟的改摟住女子。
溫婉感覺自己就像是忽然被人推入大海,全身冰冷,並窒息的無法呼吸。
她顫抖的將車窗按下,掙扎呼吸更多的新鮮空氣,然而少了車窗的阻隔,外頭的郭雋看起來,卻更加的冷漠了。
「郭雋,你這是什麼意思!」梁天音瞠大水眸,簡直不敢相信有人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
郭雋不理她,只是更加摟緊身邊的女子,接著低頭思考了幾秒鐘,最後毅然決然的朝呆坐在車內的甄溫婉,說出決定。
「我們分手吧!」
甄溫婉頭暈目眩,懷疑一切可能只是一場夢,一定是她病暈了,才會陷入這場惡夢,但是郭雋卻又說了——
「其實被你撞見了也好,我早就想和你分手了。」
什麼?
「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我從來沒遇過像你這麼無趣的女人,既不懂得撒嬌,又沒什麼女人味,跟你在一起,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為什麼要撒嬌?什麼女人味?當初他不就是欣賞她獨立自主的個性,才決定和她交往的嗎?
「重要的是,我根本感覺不到你需要我,你總是那麼堅強,就算沒有我,恐怕也不痛不癢吧。」
堅強?不痛不癢?
誰說的!她一點也不堅強,她只是不想讓人覺得她是個麻煩,不想惹人討厭,所以才不敢依賴任何人,但她也有脆弱的一面,她——她也是會受傷的啊!
看著眼前交往了兩年多,此刻卻比陌生人還陌生的郭雋,溫婉好想大聲反駁,但聲音卻卡在喉間,怎樣都發不出來。
一旁,梁天音再也聽不下去,忍不住又跳出來為好友主持公道。
陰霾的天際忽然劈下一道閃電,不多久便下起滂沱大雨。
嘩啦嘩啦!
隨著刺耳的雨聲,某道她刻意逃避的晦暗回憶,驀然清晰了起來。
眼前的郭雋忽然變成了另一個人,同樣是這樣刺骨寒冷的雨天,同樣是她病得正難受的時候,有個人,也曾這樣無情的辱罵她,並殘忍的丟棄了她。
而那時候的她,才六歲。
深埋在記憶深處的恐懼,就像是洩了洪的洪水,排山倒海的朝她壓湧了過來。
她揪緊裙擺,白皙的額頭沁滿冷汗,原來就稍嫌蒼白的小臉,更是在瞬間失去所有血色。
隨著寒風,更多冰冷的雨水飄入車內,濺灑到她的身上,她頭疼欲裂,然而車外的郭雋,卻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迅速轉身離去。
不,不要走!
不要丟下她!
溫婉張開發白的嘴唇,卻依舊發不出聲音,她甚至沒有力氣伸手拉住眼前的身影,只能按著幾乎就要爆炸的頭顱,不停的喘氣。
然而無論她怎麼揉按,疼痛卻是愈來愈猛,愈來愈高,直到她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溫婉,你還好嗎?
當疼痛爆裂的一瞬間,她彷彿聽見權天湛,再次出現在門板的另一邊。
你沒事就好。
雖然冷漠,但他還是找到了她,並救了她。
但她卻再一次的被困住了。
她被困在一團永無止盡的恐懼裡,無論如何掙扎,卻是愈陷愈深,令人窒息的絕望和痛苦,幾乎就要將她吞沒。
這幾天總是一直下雨不是嗎?
只要再一次就好。
如果他懂她的痛,如果他懂她的恐懼。
他可不可以再救她一次?
第2章()
「溫婉,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你還要睡多久?為什麼你都沒退燒?我好擔心你知不知道。」
焦急的呼喚,彷彿像是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
意識朦朧中,甄溫婉好想開口響應,卻辦不到,因為她好累、好累,累得好像許久都沒好好睡過覺了。
「醫生說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都是我不好,要是那天我沒停下車子,你就不會變成這樣你快點醒來好不好?不要再嚇我了……」梁天音的聲音持續傳來。
「別難過了,醫生說一切都在掌控中,你就讓溫婉好好休息。」另一道溫和嗓音輕輕插入,那是天音的男友——程銘。
「可是……」
「別忘了你還有一場演唱,阿湛會照顧溫婉,我先載你去公司。」
「溫婉都這個樣子了,我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去——」
抱怨的聲音忽然遠去,溫婉蹙緊眉頭,忽然覺得好恐慌。
為什麼這麼安靜?天音?程大哥?
有沒有人在?
不要放她一個人,她會害——
「別怕。」一道低沉嗓音,忽然在她的耳畔響起。「還有我在。」那個人徐緩說著,並撫摸她熱燙的額頭,為她拭去汗水。她聽見他沉穩的呼吸聲,聽見他內斂的腳步聲,聽見他關上窗戶,為她拉高棉被。
她側耳聆聽他的動靜,心裡的不安總算退去一些。
「再睡一會兒,你需要好好休息。」
最後,他又回到她的身邊,並牢牢的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既粗糙又厚實,給人一種滿滿的安全感,即使身處黑暗,她卻覺得好安心。
「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他輕聲說著,語氣卻充滿堅定的力量。
蹙緊的眉頭緩緩鬆開,她想她知道這個聲音,他是——
他是權天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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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重複作著相同的惡夢。
在夢裡,高燒虛弱的她,被親生父親遺棄在冬天的一場大雨裡,無論她怎麼追逐哭喊,就是找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慌亂、恐懼、絕望、痛苦,伴隨著冰冷的雨水,徹底的將她擊垮。
她無助哭喊,虛弱顫抖,然而每當她就要崩潰的時候,權天湛就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拉著她的手,帶她走出那冰冷的黑暗。
他的雙手是那麼的剛強溫暖、聲音是那麼的誠摯堅定;他一次又一次的安慰著她,直到她不再哭泣顫抖,直到她不再為惡夢所擾。
二十年來,她從來沒有這麼安心過。
在他的守護下,她首次忘卻所有的悲傷和恐懼,安穩的深深沉睡。
時間悄悄流逝,當她再次睜開眼,彷彿就像是重獲新生般,全身輕盈得不可思議,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微風將蕾絲窗簾吹得輕輕飄擺,上頭的紫陽繡花也跟著搖曳生姿,溫暖的陽光透過細縫,斜斜的在落地窗前灑落一地光輝,一隻體型巨大的米克斯狗,卻忽然闖進她的視線裡。
有好幾秒的時間,她只能愣愣的盯著那陌生的小狗——呃,大狗發呆。
她確定這是自己的房間,但問題是,她什麼時候養了一隻狗?
難道她還沒睡醒?
這一切都是她在作夢?
「哈嗚。」
突然間,狗兒張開了它的大嘴巴,懶懶的打了個大呵欠。
狗兒打呵欠很正常,但讓人錯愕的是,那隻狗兒竟然伸出了一雙前腳,非常有教養的摀住了自己的嘴巴。
呃——也許——也許——也許她是真的在作夢也說不定。
一臉錯愕的溫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決定命令自己盡快清醒,只是她才稍稍有了動作,眼前的巨型犬卻突然警戒的坐了起來。
它機警的盯著她看,而她也一臉緊張的回看著它。
有一瞬間,她以為它會露出兇猛的表情,朝她飛撲而來,然而它卻只是露出好熱情的笑容,雀躍卻自製的朝她踱步而來。
它蹲坐在床邊,低聲的朝她嗚鳴了一聲,接著伸出右前腳——
「呃!」溫婉再次愣住了,她看著它臉上的笑容,又看著它那毛茸茸的狗掌,思考了好幾秒,才不確定地問:「請問,呃——你是想握手嗎?」
它沒有說話,只是露出更大、更熱情的笑容,努力伸長了右前腳。
它的表情是那麼的靈活可愛,她從來沒看過它這樣「人模人樣」的狗兒;在它身上,她感覺不到任何危險和威脅,只有濃濃的誠摯與純真。
即使它的體型巨大得讓人有些畏懼,即使它那隱藏在嘴皮下的利牙,尖銳得足以撕裂她的雙手,她卻不由自主的伸出右手,認真的和它握起手來。
它的手掌溫熱而粗糙,黑白摻雜的毛髮卻柔細得不可思議,身上還飄散著淡淡的香味,可見是只被人悉心照顧的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