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季可薔
「你不是恨我嗎?不是討厭我嗎?你不是說過,我跟你離婚後,就永遠別想回到你身邊嗎?袁少齊是那種吃回頭草的男人嗎?有這麼悲哀?」
她字字句句鞭笞他的心,他痛到流血。「汪語臻!你——」
「你還是討厭我,對吧?」她質問,眼眸氳著淡淡水霧。
他不相信那是眼淚,這女人無情無義,又怎麼懂得流淚?
「對,我討厭你。」
「你恨我?」
「沒錯!」
「既然這樣,你還想跟我說什麼?留我下來又能做什麼?」
的確不能,他什麼也做不了、什麼都不能挽回!
他簡直該死地蠢,怪不得被這女人釘!
「你走吧!」他猛然推開她。「快走!」
他惡聲惡氣地咆哮,暴戾的口氣駭著了汪語臻,她後退兩步,一時手足無措,然後才恍然領悟他是要自己離開。
她倉皇地轉身,踩著踉蹌的步伐,匆匆離去。
不過片刻,她的姿影便在他視界中消失,唯有沙灘上印下的連串腳印,是她曾經令他意亂情迷的證據。
袁少齊仰頭,望向東方的天空,綿綿的雲朵正吐出半輪紅色朝陽,渲染開一道道變幻萬千的美麗霞彩。
他看著,瞳神憂鬱,霞光點點映在他臉上。
昨夜的面具已卸下,而真心——
依然掩藏。
第8章()
剛回到位於飯店主建築三樓的房間,汪語臻便聽見一串鈴音急促地作響,透露出對方焦灼的情緒。
她愣了愣,左右張望,在梳妝台上找到遺落的手機。「喂。」
「語臻,你總算接電話了。」是蔡睿安焦躁的嗓音。「你昨晚去哪裡了?我打電話給你都沒接,你沒把手機帶在身上嗎?」
「嗯,我忘了。」她漫應。
「你喔!」蔡睿安拿她沒轍。「你去哪兒了?我昨晚去你房間都找不到人。」
「我……」她思索著該找什麼借口。「就一個人到海灘走走,那邊有個小酒吧,有歌手駐唱,我在那邊聽了一陣子。」
「你要去聽歌也該告訴我一聲啊,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蔡睿安重重歎息。
「對不起。」
「算了,你沒事就好。你怎樣?起床梳洗了嗎?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嗯,好啊。」
「那我在餐廳等你。」
「好。」汪語臻擱下手機,恍惚地走進浴室,瞪著鏡中微微蒼白的容顏,眉間攏著輕愁。
不行,振作點!
她拍拍自己雙頰,強逼自己提起精神,等會兒吃過早餐,她就要跟這間飯店的主管開會,為了給對方一個好印象,她一定要保持神采奕奕。
她迅速沖澡,梳洗更衣,長髮俐落地綰起,結了個式樣大方的髮簪,一套暖色系套裝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營造出明亮可親的印象。
回到臥房,她先檢查過早上開會要用的資料,收進手提電腦袋裡,接著拿起手機,檢查未接來電。
總共有十幾通,不會全是睿安打的吧?
她咋舌,一一點閱,其中有幾通是寶姨打來的,她一凜,正想回撥,發現還有一則簡訊。
語臻,你媽媽又不見了!
她大驚,無暇思索,急急回電。
寶姨幾乎是立刻接起電話。「喂,是語臻嗎?太好了,你總算打來了!」
「怎麼回事?寶姨,我媽又走失了嗎?她現在人呢?找到了嗎?」她一連串地追問。
「真對不起,語臻,是寶姨不好,沒顧好她。昨天晚上我在廚房煮飯,她就乘機開門走出去了,我在附近找她一晚上,都沒找到人。」
所以她母親現在仍是失蹤狀態?
汪語臻心一沉。「那警察呢?你有沒有報警?」
「我去派出所報案,他們說要超過二十四小時才能報失蹤。」
二十四小時?汪語臻驚駭,無法想像母親孤身在外流浪,昨夜她是睡在街頭嗎?是否遭到流氓騷擾?還安全嗎?或者已經出了什麼意外……
她愈想愈狂亂。「我馬上回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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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總裁,早。」
每個經過的飯店員工都會稍稍停下來,禮貌地對他打招呼問好,但袁少齊只是淡淡點個頭,一逕板著一張臉。
他心情不好,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說服自己強裝笑顏,他無須面對客人,不必擺出職業笑容。
他甚至感覺胸臆燃著一把火,隱隱滾熱著,威脅要延燒至他體內各處,沸騰平素冷靜的理智。
他知道是誰造成自己失常的狀態,很明顯,就是那個女人。
那個當年初初分手,他便立誓忘懷的女人,但在乍然重逢後,又不爭氣地放任她進駐心房的可惡女人。
他不該受她影響,但偏偏,情緒就是因她而起伏,無法控制。
可惡!
「副總裁,早安,要來點咖啡嗎?」
他來到供應早餐的餐廳,在戶外平台一張餐桌旁坐下,服務生立刻舉著咖啡壺,輕盈地來到他身邊。
「給我一杯。」他指示。
「是。」服務生替他將桌上的咖啡杯斟滿。
他不加糖或鮮奶,直接端起杯子啜飲。
苦澀的黑咖啡,正如他苦澀的心情。
週遭的飯店住客言笑晏晏,享受著琳琅滿目的自助式早餐,一面欣賞晴朗蔚藍的海景,人人心情都是快意舒暢,唯有他,表情沉鬱。
他百無聊賴地翻閱報紙,片刻,眼角忽地瞥見一道匆匆掠過的倩影。
他一震,縱然只是驚鴻一瞥,心弦已下意識地揪緊。他揚眸追逐那道倩影,直到她在另一邊的餐桌前翩然停落。
是蔡睿安!他們約好了一起吃早餐嗎?
他手指緊扣著咖啡杯,眼眸染上醋意。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只是急促地對蔡睿安說了些什麼,後者臉色一變,站起身來,兩人相偕走向餐廳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跟蹤,但也隨後離開餐廳,跟著他們下迴旋樓梯,來到飯店大廳。
蔡睿安問飯店櫃檯服務人員,屏東機場往台北最快的班機什麼時候起飛?
「屏東機場要到晚上才有飛往台北的班機。」服務人員回答。「但如果從恆春機場起飛,下午就有班機了。」
「不行,太晚了!」汪語臻抗議。「還有更早的班機嗎?我要立刻趕回台北。」
「很抱歉,沒有耶,或者小姐可以改去高雄機場搭機,那邊班機比較多。」
「可是從這裡到高雄還要兩個小時的車程吧?」
「差不多。」
「那不行,我要馬上回去!」汪語臻拉高聲調。
「語臻,你冷靜點。」蔡睿安勸她。
袁少齊皺眉,大踏步走過去。「怎麼回事?」
汪語臻見是他,愕然愣住,蔡睿安則是警覺地瞪他。「請問先生是?」
「敝姓袁,是這家飯店的副總裁。」他淡聲回應。
「我是蔡睿安,語臻的朋友。」蔡睿安也自我介紹。
兩個男人初次面對面,都是仔細打量對方,暗中掂掂對方斤兩,氣氛一時沉寂,流動著濃濃的詭譎。
袁少齊首先收回視線,轉向前妻。「你說你要回台北?可你早上不是要跟這邊的行銷部開會嗎?」
「我……不能開會了。」她吶吶地解釋。「會議必須取消。」
「不能開會?」他冷哼。「汪小姐,這就是你的工作態度嗎?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臨時丟下跟客戶的會議了。」
犀利的目光猶如兩把刀,狠狠砍向汪語臻。
她心口一震。「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什麼重要的事能讓你這樣出爾反爾?你沒有一點敬業精神嗎?你這樣做,等於不尊重客戶!」他厲聲斥責,話中隱含的鄙夷刺傷了她。
「我知道我不該臨時取消會議,可是……」
「可是怎樣?」
她悄悄咬牙,還來不及開口為自己爭辯,一旁的蔡睿安看不下去,搶先嗆聲。
「袁少齊!你憑什麼用這種質問的口氣對她說話?我之前就聽說了,你一直用各種方式找語臻麻煩,挑剔她的提案,現在又質疑她的工作態度,你以為自己是誰?大飯店的副總裁就了不起嗎?」
「這是我跟她的事,蔡先生似乎管不著吧?」袁少齊不動聲色,對蔡睿安嚴厲的指控,似乎並未放在心上。
雲淡風輕的態度更加惹惱蔡睿安,上前一步,將汪語臻護在自己身後。「我當然管得著!語臻是我的朋友,我不准你用這種態度對待她!」
他不准?他以為他是誰?
見蔡睿安一副自以為是的騎士姿態,袁少齊惡意陡生,話鋒更不留情。「我對她是合理的質疑,難道她的工作態度沒有不對嗎?她從以前就是個大小姐,沒想到現在還是——」
「你別太過分了!」蔡睿安一把怒火燒上來,雙手毫不客氣地揪住袁少齊衣領。「你根本不曉得語臻為什麼這麼急著趕回台北,因為她媽媽不見了!所以她才急著趕回去!你懂嗎?你這個冷血的——」
「睿安,別說了!」汪語臻阻止他。
他皺眉。「語臻……」
「別說了。」她搖搖頭,看也不看袁少齊一眼,逕自靠近服務台。「小姐,能麻煩你幫我叫計程車去高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