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夏娃
正要開口講他幾句,她卻在兩手抱他時,心臟緊縮了一下,扯起疼痛……他不太肯吃,這幾個月來一直消瘦。
一時內疚心軟,她無言沉默,任他摟抱親吻,等他滿足為止。
他吸吮著她的耳,貼在她身後的手撩起衣服撫摸她光滑的背,修長的手指往上觸到她內衣的扣子,熟稔地一撥——
她胸口一鬆,全身僵硬緊繃,對他瞪大了眼。
「天下……我站不住了,我想坐一下。」她其實很不喜歡他這樣摟摟抱抱,眼看接下來要在地上滾了,她終於忍不下了,開口打斷他的「興致」。
唉,他分明是很記恨,存心欺負她,她竟然指望他隨便吻吻她就會滿足。
她舉白旗投降,另一層原因是擔心他站久了會影響腿傷復原,但她還不能把話說得直白,得照顧到他這個傷患的心理狀態,不能提他的「脆弱」來刺激他。
平天下冷著一張臉,忍著腿部的酸疼,在她耳垂咬了幾下,才由她攙扶到床上坐下來。
「你不是站不住嗎?」她一扶他坐下來就想閃遠,他牢牢握著她的手,耳朵微微動了下。
她對他擠眉弄眼扮鬼臉,在他強拉之下,只好坐下來。她本想把內衣扣上,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她垂眼看到兩人靠得很近的腳,他一隻腿傷得嚴重,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日後行走,醫生也不確定,弄得她也忐忑不安。
他又想靠過來吻她,她閃開了,立刻看到他一張臉拉了下來。
「啊,中秋節快到了呢。」她裝做沒發現他的「突襲」,發出愉快的聲音說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冷冷哼聲應道:「那又如何,你指望瞎子能陪你賞月嗎?」
她如果告訴他,媽打電話來問他們要不要回去烤肉,一定又惹來他一番嘲弄,他根本不可能回去的。
唉,她實在好想回去啊!
她望著他精瘦的臉龐,突出的五官,依然很吸睛的一張臉,目光落到一隻大掌上。
有時候她會不明白,他突然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是什麼意思?
她本來想是因為只剩下她這個很懂得他喜惡、又耐操耐勞耐他一張賤嘴的看護留在他身邊,他才緊抓她不放,但後來又發現不是,因為他總是一副隨時都想把她趕走的態度。
……也許是她想得太多,他會抓住她不放,也可能只是他看不見了,總想抓住些什麼,好讓心裡踏實些的一種自然反應。
「你記不記得,我們每年中秋節都在庭院烤肉?」她眼睛閃閃發光,腦袋裡還留著去年中秋節烤肉時香噴噴的滋味。雖然對他不抱希望,想想總可以吧。
「……你希望我陪你回去烤肉?」當了瞎子,他的聽力變好了,連她流口水的聲音都聽得出來。
她點頭如搗蒜,張開嘴巴差點就說了「對」,卻看著他漆黑無焦距的眼眸和面無表情,硬生生把話吞了下去,閉緊嘴巴。
他十成十是不會跟她回去的,這麼好心提出來問,絕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她要是敢承認,不難想見肯定馬上被他狠狠刮一頓,她還是少開口為妙。
「怎麼不說話了?瞎子可看不見你的表情。」
「你別開口閉口就是『瞎子』,醫生說你還有可能復原的機會,你不是瞎子。」她聽得很刺耳。他每說一次都刺到她心臟。
「什麼時候能復原?能提出一個確切的日期嗎?究竟三個月、一年,還是兩年?哼!連我怎麼失明都檢查不出來的一群庸醫,你也相信那些鬼話!」
「我們再找別的醫生就是了。你都活下來了,證明這世上絕對有『奇跡』的。」她對著他黑幽幽的眼睛和冷冷嘲弄的表情,也只能忍下傷痛,撐起開朗的聲音安慰他。
「原來我活著,在你看來是奇跡,你倒認為我死了是應該了?」他甩了她的手。
齊治國無言了一會兒,索性不理他,拉起衣服把內衣穿好。
他聽不到她的響應,只聽到衣服的摩擦聲,他忍不住開口問她:「……你在做什麼?」
「扣內衣啊。」她那聲音聽起來是壓根就沒在意他的冷嘲熱諷。
平天下沉默了好一晌,一隻拳頭緊握。
「……你過來!」半晌之後,他吼。
「天黑了,我先去煮飯。」她拉好衣服,依然聲音和悅,踏著響亮的腳步聲下樓去了。
平天下一個人坐在床沿,夕陽投在他動也不動的背影上。
他臉上表情陰暗,嘴裡咬著怒氣,心臟跳動著想燒死她的火焰——直到腳步聲不見,他忽然換了冷靜的表情,帶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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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飯煮好,才到二樓來叫他。
他口口聲聲叫自己是「瞎子」,但他倒從來沒把自己當廢人,也只有這一點才證明他還是過去那個積極進取、行動力強、主宰一切的平天下。
他要喝茶自己來,吃飯也同樣要坐在餐桌上,拒絕在臥室裡用餐。
他行動不便,又看不到,每次從二樓下來,都要費一番工夫。其實一樓有客房,她也曾勸過他暫時搬到一樓睡,但他固執不聽勸,她說不動他。
每次用餐都要這樣上上下下,對他現在的身體來說是一大負擔,走進餐廳他已經滿頭大汗,情緒躁怒,用這種心情來吃飯,怎麼還吃得下。
餐桌上固定四菜一湯,餐盤位置都固定,飯前她都會告訴他菜色和位置,他連夾菜都要自己來。
她坐在他身旁,看他把筷子伸向那盤牛肉炒空心菜,但估計沒抓好距離,她趕緊把盤子移動,讓他能順利夾到菜。
他卻忽然停住筷子,皺起眉頭。
齊治國吐吐舌,編謊道:「我沒把位置擺好,喬一下而已。」
她盡量不發出聲音了,這樣也被他發現,他現在的耳朵比動物還靈。
「……你現在說謊都不用打草稿了。」他把筷子移到離他最近的鹽烤鮭魚,索性不吃那盤牛肉炒空心菜了。
她為了他夾用方便,已經先把鮭魚切成小塊,去掉魚骨了。還好他沒連這一點都要計較,否則他應該已經餓死了吧。
「是你太講原則了。」
「不是我難伺候嗎?」他冷哼,端著碗吃了一口飯。
「怎麼會呢,你什麼都自己來,天底下應該沒一個『看護』像我這麼輕鬆吧?」只除了偶爾要忍受他的「騷擾」,還要擔心他「減肥」過度以外,她是不覺得他難伺候。
他突然「砰」地一聲重重放下碗筷,摸著枴杖站起來。
「天下?……怎麼了?」平常已經吃不到半碗飯了,現在才吃一口,他是想「成仙」了嗎?
「你如果是把自己當看護,現在就給我滾!」
只是隨口講一句,他幹嘛這麼認真?看他發好大的脾氣,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他拄著枴杖轉身,她趕緊站起來。
「好好好,我說錯話,請你高抬貴手,大人不記小人過吧?」她拉住他,「好歹看在我在廚房忙了半天的份上,大人您多賞臉吧?」她不只陪罪還要陪笑,都為了哄他多吃一口飯,別把自己餓成第一個「台灣難民」。
他全副精神都在她拉住他的那隻手上,站著動也不動,冷冷哼道:「你這是哪出戲的台詞?真噁心!」
「老萊子娛親啊,你要不喜歡,下次我換一套。」她想逗他笑,陪著他一搭一唱,拉著他坐了下來。
「換一套臥冰求鯉嗎?」他哼聲,口氣軟了不少,她拉著他的手碰觸碗筷,他也不再拒絕,端起碗筷來。
「哈哈,可以啊……」她笑著說到一半,想到臥冰求鯉裡的王祥是赤身臥冰,就再也笑不下去。
她白他一眼。真不愧是平天下啊!連感人肺腑的二十四孝,從他的嘴裡吐出來,都能害她想入非非。
她看見他翹起嘴角。果然她猜得沒有錯,他說出那句話時,腦袋裡是「很有畫面」的——咦!他笑了?
這幾個月來,他還是第一次露出笑容……她怔怔凝視他,頓時內心灼熱,眼眶泛紅,記憶回到那個夜晚。
那天晚上,她打電話給他……
「天下?……你聽得到嗎?」電話裡很多雜音,相當刺耳。
「……想……什麼……」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我已經知道了,你沒有把我們的結婚手續完成,你回來一趟把事情談清楚。」怕他聽不到,她大聲地說。
「……結婚手續,然後呢?你為……」
她仔細聽,他重複到結婚手續,她以為他已經聽到她的話,電話噪聲太多,她就直接大聲地說重點,「你盡快回來一趟,我們談清楚,我要離開這個家!」
她不想不聲不響地離開,和他之間總得徹底做一個結束。
「離……你說……麼?……你到……」雜音不斷,混雜著他時有時無的吼聲。
「喂、喂,天下?」通訊忽然斷了,他最後的吼聲環繞在耳畔,她拿著電話重新再打,接下來他的手機不是通話中,就是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