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衛小游
雖說潛中丞替她遞出糾舉案,但聰明人都不會將這件事當成正事來處理。
果然他並未采正式管道提出糾舉,而是私下晉見君王獻上密折,請君王裁奪。
這結果正是小雪要的。家裡人都清楚,沒人責備她,反而怪起爺爺確實有點濫用職權了。
「先別理他。」冉驚蟄說。「身為御史大人還濫用職權,倘若奶奶還在,定也會修理爺爺的。」
「姐姐好像沒有很驚訝。」
「是啊,別忘了石履霜現在歸我管,林家小姐來找他時,我也在場……」在場偷窺……眼見為憑啊。
「姐姐相信履霜?」
柔了眼色,冉驚蟄道:「小雪不是要我信任你看人的眼光麼?我信任小雪,所以我不得不相信,石履霜他確實是那種驕傲的男人。」
這種人不至於去欺騙別人感情,甚至做出始亂終棄的下作事。雖說,她還是不懂何以這個男人會接受小雪的幫助。
「所以……如果他主動對一個人好……」比方說,將他甲字給了他……
「老實說,我觀察他三個月了,還沒見他主動對誰好過。」冉驚蟄推測:「如果他真的主動對一個人好……說不定是因為那樣做,使他快樂吧。」
「……但願如此。」冉小雪輕觸袖中甲字。但願真是如此。
第章()
又是丙?
對待選官員來說,拿到一個丙,有可能是失誤,再練過就好。連拿兩次丙,就該好好反省是哪裡出了差錯,不要重蹈覆轍了。
俗話說,事不過三,連拿三個丙字,在皇朝群官史上,冉小雪可能是頭一個。
怎麼回事?
「石待選,恭喜恭喜,你又拿到一個甲字了!不愧是六部首長都點頭認可的石相公。」高頡站石履霜身邊,非常欣羨地看著他手中的甲字。
「高待選不也是甲?」
「都是托石待選洪福啊!」高頡笑嘻嘻道。
他沒想到自己會有機會和石履霜共事,今年這三次待選見習,他們竟然同在秋官府。枉他已待選三年還無官可做,早想向這位連得三甲的石履霜討教學習,果然這一回就得了一個珍貴甲字啊。
石履霜睨他一眼,知他消息確實頗為靈通,便狀似不經意道:「也或許……待選考核根本就不公開?」要不,怎麼會有人連得三丙?他不相信冉小雪真無能到這種地步。
「不不不,待選考核絕對是公平的。」高頡笑道。「否則我又怎會待選三年還無官可做?」
饒是石履霜鐵石心腸,也忍不住為這句話微微一哂。
「高待選太輕看自己了。」過去三個月來,他們共事秋官府,高頡這個人也許並非絕頂聰明,但他很懂得見風轉舵,看他做一件事,也跟著學做一樣,嚴格說起來,此人不壞,甚至是個可用的人才。
高頡嘿嘿一笑,也不說他只是有自知之明。回到石履霜的問題,他好奇問:「石待選連拿三甲,自然應該知道各府的考核不會造假,怎麼會有此一問?」不是沒留意到石履霜停留在冉小雪身上的目光較之其他人稍微久了一點,但不知其中有何緣故?
石履霜看著高頡半晌,忽然笑道:「我只是好奇,那位冉待選在天官府裡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何以連續三次考核都拿丙字?高待選消息靈通,一定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吧?」
「這個嘛……」高頡摸了摸下巴,望向站在斜對角的少女道:「確實是滿奇怪的。這幾個月,不曾聽說冉待選出過什麼岔子,但要說表現傑出,那也是談不上的。就我所知,他依然做著和之前一樣的工作。」
「抄寫公文、打掃廳署?」石履霜蹙眉道。
「正是。也許是因為吏部卿也認為冉待選沒有特別的才能,連給三個丙字,或許只是為了方便。」
「方便什麼?」
「方便往後分派給她小吏職位時,在朝中頗有清望的冉氏不會抗議。畢竟表現得這麼差,也不好挾著四代以前開國制禮的功勞來求取高位吧!」
「是這樣麼?」石履霜不以為然。他跟冉驚蟄共事過,清楚這一代冉家人並非靠著先祖庇蔭才能得到如今地位。曇卿當年親點冉驚蟄第一,絕對有他的道理。雖然他沒有明言,也沒阻止他到夏、秋兩府見習,但石履霜知道,曇十三想要人入春官……
「必是如此。否則要怎麼解釋呢?」高頡盯著冉小雪看,意外發現她偷偷瞥來,視線交會的一瞬,她像作賊被逮一樣,有些驚訝,但隨即綻開笑容,朝他們微微一點頭。
「嗯,她應該不是在看我。」高頡知道自己相貌只是一般,不似身邊男子俊美出色。
「嗯?」石履霜回神過來。誰在看誰?
「履霜啊,」高頡裝熟地喊了聲。「雖然你負面傳聞不少,可是對你有好感的人還真是不在少數咧!民間俗諺道,登科無分大小,娶了老婆就好。你前程似錦,是可以多比較、多考慮了。」
「考慮什麼?」
「考慮找一個適合你的姑娘家來往啊。你可能不知朝官裡的曠男怨女有多少吧?說出來會嚇死你。這些未婚官員,該說是忠君愛國、鞠躬盡瘁呢,還是根本沒有時間論及婚嫁?」
什麼呀!怎麼說起婚嫁之事來了。石履霜不耐煩,踱步離開。
高頡追上他,繼續說道:「我瞧葛、孟兩待選都對你頗有好感,你又曾與孟待選共事過,應是相當有默契了。就連那位冉待選方才也偷偷窺看著你呢,興許對你有意。老實說,要是我,我就會娶個不仕,男主外,女主內,各司其職多好。可若葛、孟兩待選有好感的對象是我,我一定不會放棄這好機會的,她們兩人不僅家世上選,又都是美女……」
「那冉待選呢?」怎麼好像直接被放棄了?他覺得小雪其實也很……
「冉待選哪……」高頡忽地一笑。「不是說她不漂亮,只是你不覺得她有點失序麼?」
石履霜瞇起眼。他沒忘記第一次在京城大街上見到她的情景。當時躍入他腦中的第一個字眼,便是「失序」兩字。
「其實仔細看的話,她表情十分靈動——」高頡評論。
石履霜蹙起眉,直覺揮手打斷高頡的話。「不必再說了,我不想聽。」不想讓別人將她看得這麼仔細。
高頡正在興致上,停不住話。「可我每回見到她,她不是束髮亂了、腰結鬆脫,袖口可能被釘子勾上,總有些綻裂痕跡;再不,便是雙頰緋紅似火……這樣一位姑娘,該怎麼說呢……」
「你最好不要說了。」石履霜厲聲警告。
高頡以為他是故作君子,嘿嘿一笑,決定當個小人繼續說道:「你瞧見其他那些男性待選看她的眼神沒?他們都不敢正視她,想必是怕聯想到……她總像是剛從床上睡醒——」
☆☆☆☆☆☆☆☆☆☆☆☆☆☆☆☆☆☆☆☆☆☆
「砰」地一聲,高頡話還沒說完,便應聲倒地。
「我提醒過你了。」石履霜將有些發疼的手藏到袖中,鎮定的、全然不像剛剛將一個人打昏的樣子。
隨便高頡昏倒地上,石履霜位住天官府一個雜吏道:「高待選昏倒了,快找輛車送他回去。」
隨即大步走開,也不理會眾人好奇的視線,他直直走向站在槐樹下的冉小雪。
見他不顧眾人目光走到她面前,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不能決定該不該認他……她應是以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是舊識的吧?
冉小雪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呀,她沒地方可退了!
他這樣子,別人會以為他們……很熟。他終於不在乎了麼?不在乎讓別人知道他曾經那麼落魄……她眼裡藏不住情緒,卻也移不開雙眼。
「冉待選。」走到她面前,僅剩一步距離處,石履霜輕喚。
「石待選……」冉小雪半是歡喜,半是遲疑地回應。
上一回這麼近看她,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兩人分別在不同的宮署見習,要見面本是難事;更不用說他一心想登上高位,幾乎沒有閒暇照應其它。可儘管許久未見,他心裡卻始終沒有忘記……是因為烙印得太深了麼?
看著她一雙晶眸,石履霜乍生一種,假使不能把別人的眼睛挖掉,就只能把她藏起來的糾結心思。
何需他人提醒?他當然知道她雙頰易生緋紅,眼眸總是溫暖靈動。
兩年前,他第一眼在紊亂人群中見到她時,並沒有料到一身失序的她,會令他的心也跟著失去了秩序……
他該離她遠遠的,不該與她再有牽扯。
卻怎麼也沒想到,他所做的一切,竟只是竭盡力量在接近她!
原來一個男子受了一個女子的金錢援助,竟會連身心都不再屬於自己。果然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麼?
「履……石待選?」冉小雪狀似擔憂地看著石履霜。已是冬日,他額面卻滿是汗,是哪裡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