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謎幻婚姻

第18頁 文 / 季可薔

    「知道了。」陸可蘭似笑非笑,捧起保溫盅。「我該去把老闆的愛心分給我們『所有的』員工了。」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辦公室,李默凡正想找機會不聲不響地溜走,主展覽廳卻傳來一陣異常的騷動。

    他駐足,在入口處探頭察看狀況,原來是一群貴婦不知何時大駕光臨,故作驚訝地對柯采庭指指點點。

    「采庭,真的是你!」其中一名貴婦開口,手上挽著鑲鑽名牌包,胸前躺著一串鑽煉,全身閃亮亮,貴氣逼人。「Penny告訴我你在這裡打工,我還不敢相信呢,沒想到……」她若有深意地頓了頓,明眸點亮狡黠的光芒。「你什麼時候淪落到要來藝廊當小妹了?該不會是離婚的打擊太大了吧?」

    這是在做什麼?

    李默凡擰眉,胸口怒火乍起,他想介入,身旁的陸可蘭卻拉住他衣袖,示意他先靜觀其變。

    他忍氣,目光落向站在角落的柯采庭,成為眾人取笑的焦點,她卻似渾不在意,依然站得亭亭玉立,驕傲挺直。

    「我只是想嘗試不一樣的生活而已。」她從容地回應。

    「不一樣的生活?」

    「是啊,因為我覺得很無聊。以前的我不是逛街購物喝午茶,就是四處跑趴,那種生活我過膩了,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語氣平淡,聽在那群貴婦耳裡,卻如利刃鋒銳,因為她對自己的批判,也正是對她們的批判。

    「果然離過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呢,滿嘴大道理。」另一個千金小姐嘲諷地揚嗓,她相貌端秀,身材窈窕,以前常與柯采庭競爭社交名嬡的封號,兩人之間頗有心結。「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采庭,你說只有那些窮人才需要努力工作往上爬,至於我們,天生就是來享福的。

    「是我錯了。」柯采庭坦然微笑。「現在我才發現,其實我也很窮。」窮得只剩下錢。

    「你很窮?」貴婦們紛紛吃驚,不明白她話中別有涵義。「奇怪,沒聽說你們柯家的事業最近出了什麼事啊?該不會是為了離婚,讓你不得不付你那個貪財的前夫一筆天價贍養費吧?」

    「他並不貪財,也沒跟我拿一分贍養費。」柯采庭板起臉,慎重聲明。

    「那你怎麼會窮到需要來當藝廊小妹呢?」

    「因為我養不起房子啊!」柯采庭眼珠靈動一轉,笑顏如花。「你們可能也聽說了,我媽兩年前將她名下那座位於法國南部的城堡送給我,我現在才發現,要維持一座城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開銷好大呢!害我不得不出來工作賺錢,唉,社會是很現實的,你們說是不是?」

    就算再笨的人,也聽得出她這番話滿蘊諷刺,她名下財產不計其數,當然不可能缺錢,工作只是出自興趣。

    幾個女人原先是專程來看她笑話的,如今討了沒趣,只得訕訕離開。

    李默凡旁觀這一幕,悄悄微笑。

    「所以說,你根本不必擔心她的。」陸可蘭輕聲評論。「她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是啊。」他點頭同意。他怎麼會忘了呢?她可是柯采庭,他高傲好戰的風暴女神。

    彷彿察覺到他纏綿的視線,柯采庭驀然回首,與他四目相凝。

    陸可蘭識相地走開,留兩人私下獨處。

    「你怎麼還在這裡?」她怔忡。「我以為你走了。」

    「我閒著無聊,四處逛逛看看。」他故作滿不在乎。

    「那剛剛……你都看見了?」她咬咬唇,暗自懊惱又讓他看見自己張牙舞爪的一面。

    但他的反應,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反擊得很好。」他低語,眼神溫煦地圈住她,隱約藏著某種讚許與眷寵。

    是她看錯了吧?

    柯采庭不敢相信,心韻紛亂,粉頰淡染緋澤。「其實也不能怪她們,我以前也常像那樣得罪人,她們只是以牙還牙。」

    「可你還是不會任由她們欺負。」他溫聲界面。

    「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就是沒辦法不反擊。」她微惱地低喃,即便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感到愧悔,也不代表她必須對這些不合理的凌辱忍氣吞聲。

    「因為你是柯采庭。」他悠然下結論,嘴角噙著她看不懂的笑意。「這就是你的風格。」

    第9章()

    因為你是柯采庭,這就是你的風格。

    什麼意思?何謂柯采庭風格?

    柯采庭,不就是個膽小鬼嗎?一個睡覺時必須開燈的膽小鬼,一個總是說謊,不敢吐露真心的膽小鬼。

    「一點也不酷……」

    柯采庭沙啞地呢喃,睜著酸澀的眸,盯著天花板看光與影嬉戲。

    她睡不著,身心都很疲倦,卻無法入眠,都怪她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前夫,忽然出現在繆思藝廊,攪亂她一池春水。

    他究竟來做什麼的?她不相信他只是隨意逛逛,肯定別有目的,她懷疑他是專程來看她。

    他擔心她嗎?關心她過得好不好,所以特意來探望她?

    你總是不相信有人會真心對你好。

    不是她不願相信,而是……真的很難相信,畢竟她是如此令人厭惡的女人。

    不體貼,不善良,不懂得適時展現溫柔,從來不肯低頭認錯。

    這樣的她,誰會真心喜歡她?

    「海棠……」她幽幽念著這名字,思緒墜入時光的洪流,恍惚地隨波逐流。

    在芳華最盛的少女時代,她曾有個競爭對手。

    殷海棠,出身政治世家的千金,智慧才貌都過人,在校園引領風騷,與她各霸一方。

    最重要的是,兩人的父親恰巧是一對未出櫃的同志戀人。

    她恨殷海棠的父親,因為他的存在,讓她的父母形同陌路,而她的家庭瀕臨四分五裂。

    沒有人愛這個家,父親事業忙碌,母親也常在世界各地奔波,就連她自己也常常不想回家。

    獨自坐在空蕩蕩的餐桌,只是更顯孤寂落寞。

    所以她將大部分的時間都投入於經營人際關係,立志成為校園女王,她要自己身邊隨時跟著一群忠心耿耿的隨從,簇擁著她,對她愛戴歡呼。

    她用盡各種手段收買同學,剷除異己,在校園內掀起狂風暴雨,唯有殷海棠,冷眼旁觀她幼稚的行舉,明白表現出不屑。

    她惱了,開始處處針對殷海棠,兩個女孩的戰爭,震動校園。

    漸漸地,她竟發現,自己最憎恨的敵人也正是她最在乎的,唯有對方的一言一行,能牽動她的喜怒哀樂。

    然後,便是那次初中畢業的北海道之旅,兩人落單,被困在暴風雪裡,不得不同心協力,共度難關。

    從此,她有了第一個不是用錢買來的朋友。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野心勃勃接近她的男孩,她們不會鬧到友情決裂,或許今日,她們仍會是最親密的好姊妹。

    都是荊睿,她的初戀,是他令她初嘗戀愛的美好,也是他教她認清愛情的荒誕可笑。

    因為他,她不再對任何人傻傻地掏出真心,所有的男人接近她都是為了錢,包括李默凡。

    當初用一張支票買他三年,他竟然答應了,讓她好失望,早已殘破不堪的心再度劃下一道深深的傷口,無聲地流血。

    果然,還是金錢萬能,果然不會有人真心愛上她。

    但她不恨他。

    她曾經那般強烈地恨過荊睿,也對滿腦子只想與她策略聯姻卻又不肯付出忠實的未婚夫深惡痛絕,她可以鄙夷唾棄這世上所有的男人,唯有對他,不恨也不嗔。

    她只覺得後悔。

    後悔初見他時,她便問他是不是為了錢才拯救自己,後悔她明明是牽掛著他,才刻意安排那一次又一次的巧遇,卻驕傲地不肯承認,後悔她想不到該怎麼將他留在自己身邊,最後只能選擇那般勢利又侮辱人的手段。

    她後悔與他成婚那段期間,沒能對他溫柔一些,和婉一些,後悔自己不可理喻地翻倒他為她親手煮的粥,後悔自己總是對他出言諷刺。

    最後悔的,是她從來不敢對他說愛。

    蔥指顫抖地撫弄冰涼的唇。

    她曾經說過,自己全身上下,最喜歡的就是這張嘴,其實這也是謊言,她最恨的,就是這張嘴。

    這是一張膽怯的唇,不勇敢,不堅強,不討人喜歡。

    柯采庭自嘲地微笑,唇角牽起的時候,有點說不出的痛。

    她坐起身,盯著窗台上靜靜吐綻清芬的晚香玉,然後,伸手熄了夜燈。

    窗簾翻飛,在昏蒙的月光掩映下,白色的花朵顯得格外高潔,近乎透明的花瓣珍重地捧著纖細的花蕊。

    她癡癡地望著。

    花開了。

    那心呢?何時才會真正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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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定是瘋了。

    明明決定要離她遠一點的,明明知道彼此的衝撞,就像彗星撞地球,最終只會招致毀滅,偏偏就是無法毅然轉身離開。

    對她,他做不到灑脫,自由在愛情面前,成了最癡最傻的裙下臣,即便不甘心,也只能愴然一笑。

    最慘的是,他看得出來,她怕極了他三番兩次的出現,她慌亂地躲著他,像躲著世紀大瘟疫,只要他在她視線可及的地方,她便六神無主,手忙腳亂,下意識地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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