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辛蕾
半年前的某一天,他獨自前往飯店參加一場工商組織的午餐聚會。聚會結束後,他正要離去,卻在停車場看見她低頭上了一輛車,而且是和他同品牌同型號的黑色房車。
他立即發動車子追在其後,一路跟回家門。
他看見她開門下車,腳步輕快,臉上揚著陌生的笑容——那是雀躍歡喜又純真的笑,她從來不曾這麼對他笑過。
她繞到駕駛座彎腰道別,男人從車窗裡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她又開心地笑,兩人像是捨不得似的,好一會兒後才揮手道別。
車子已經駛遠,他看見妻子走向公寓大門,卻又頻頻回頭望著。
這回,他百分之百確定她並不是上錯車。
這男人究竟是誰?他確定不是梁凱茵唯一的弟弟梁凱群,也不是他在婚宴上看過的其他梁家子弟。和他的妻子如此親匿的男人,究竟是誰?
他既惱又怒,激動的情緒無法紓解,竟一拳打上方向盤。
惱的是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親密進出;怒的是,自己竟然還為婚姻之道而苦惱——她根本不在乎,他到底在苦惱什麼?!
還有那抹笑,那真正令他怒火燒起的笑,她從來不曾給過他的燦笑——
他決定要查個清楚。沒人知道這位堂堂知名銀行的總經理,竟會偷偷跟蹤自己的妻子,而且連續四天。
他發現妻子總是在中午時間被那輛車接走,然後直奔隱匿在巷弄裡的餐廳用餐。他坐在自己車裡望著,甚至從落地窗清楚看見妻子罕見的笑靨。
這些都不算什麼,最後一天,他們連午飯都不吃了,車子直接開到五星級飯店門前,那男人讓妻子先下車後,把車子停在停車場,才慢慢走進飯店大廳。
他把車子扔給門房泊車,邁開長腿追進飯店,看見妻子正好踏進客房電梯,那男人則搭了另一部——
很好,還知道要避人耳目!但會不會太過分了?連他把車子停在飯店門口時,門房都認出他是潘天柏了,難道她以為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是他潘天柏的老婆嗎?!
而且,跟男人……開房間?
他沮喪地頹坐在飯店大廳的沙發上,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寬肩被猛拍了下,他終於回過神來。
「哥,你在這做什麼?」是他的弟弟,潘席安。
「我……」要說自己是來抓奸嗎?不,他說不出口。
「你約了人是吧?我也有約,先走了。」潘席安也沒時間和哥哥多聊,打個招呼就匆匆離去了。
不,不能在這裡把事情鬧開來,他不能容許這種丟臉事壞了家族名譽!
他起身,跨步走出飯店。
他需要一點時間,把事情處理得漂漂亮亮,他一定可以——
☆☆☆☆☆☆☆☆☆☆☆☆☆☆☆☆☆☆☆☆☆☆
離開書房,潘天柏回到臥房,淡黃的夜燈映著床上的人兒。
輕薄的軟被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睡姿卻不怎麼優雅,不僅橫過了半張床,纖手還攀上他的枕。
當時,明明發誓自己一定可以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可是半年過去了,他卻毫無任何行動,只是衝動地在某個夜晚,拎著酒去找弟弟——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妻子似乎藏了一個秘密,你會怎麼做?」
「這是冷笑話還是腦筋急轉彎?」潘席安不以為意地回了這麼一句。
「都不是。」他仰頭一口飲乾杯內的烈酒,硬是壓下流竄在口舌中的嗆辣感。
看著哥哥冷沉的眸色,潘席安斂起笑,思考了幾秒鐘,才答:「這要看秘密的影響有多大,才能決定是否有必要揭開。你沒聽過一個故事嗎——」
「嗯?」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農夫在家門口救回一個昏倒在地、美若天仙的女人。這女人清醒後,為了感謝農夫的救命之恩,決定以身相許,和遲遲娶不到老婆的農夫一起生活。
「幾年過去了,女人認真打理家務,讓丈夫過得舒適又溫馨,但農夫總覺得奇怪,無論天冷天熱,妻子的脖子上始終纏著一條絲巾,而且也不允許丈夫碰觸。
「終於有一天,農夫受不了,決定趁著妻子睡著時,偷偷解開這個屬於妻子的秘密——」
「然後呢?」聽了半天,潘天柏有些不耐煩了。
「絲巾解開了,可是……」潘席安壓低了聲音,很沉很慢地開口。「那個女人的脖子……斷了……」
「你在給我講鬼故事?!」潘天柏慍了。
「我還沒講完啊!後來,那個女人顯靈,她說——」潘席安喝了口酒,才說:「你為什麼要解開我的絲巾?如果不打開這個秘密,我可以陪你走完這輩子——」
「你拿個鬼故事來耍我?」虧他還認真聽。
「噯,你沒聽過嗎?這女人其實是來報恩的,前世她被人殺了以後,是農夫好心將她埋了,雖然化作鬼魂,她一心想報答恩人,但是——」
「但是?」
「但是這個恩公實在太不懂事,硬要揭開她的秘密,這下好了,她也假裝不成人,只好繼續當鬼了。」
「所以?」
「你沒聽懂嗎?」潘席安真不敢相信,他說故事的功力有這麼差嗎?「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夫妻之間的秘密別急著解開,有時候,秘密是對方善意的隱瞞——」
「還真是個鬼故事!」莫名其妙的鬼故事!
但走在回自己公寓的路上,他不斷回想著這個「秘密」的故事。
他與妻子之間,是否也存在一個影響彼此未來的秘密呢?
若他堅持要問,又該如何質問他的妻子?
要探問她那幾天在忙些什麼,或是直接問清楚,那個和她一起進了飯店房間的男人到底是誰?
可無論是哪一種,他始終難以開口。
也許,不開口也是一種方法,至少不必擔心事情鬧大,至少可以讓妻子留在他的身邊,什麼都不會改變。
反正,許多豪門名人的婚姻不也只是用來營造形象的裝飾,私底下各過各的,人家也能雙方相安無事地過一輩子。
這叫做假面夫妻嗎?那麼,他……應該也可以。
他澀澀一笑,輕輕側身躺上床,近距離瞅著妻子的臉蛋。她沒有半點彩妝的容顏白皙乾淨,還帶點珍珠般的光澤,波浪似的長髮披在頸項間,蓋住雪般的細白肌膚,教人忍不住愛憐。
正當他伸手想擁她入懷時,梁凱茵卻醒了。
「唔……」將醒未醒的聲音聽來很嬌憨,察覺男人的手貼在自己的臂上,她頓了頓,帶著濃濃睡意的霧眸轉了一圈,才驚覺自己佔了他的床位。
所以他方才貼在她身上的手是……想推開她?
丈夫竟然要推開她?
「床還不夠大嗎?」他淡淡回了句,好掩飾自己原本的意圖。
「對不起。」她趕緊挪開,躺回自己的位子,故作無所謂。
夫妻之間,需要說對不起嗎?為什麼她總是這麼拘謹客氣?為什麼不能靠過來甜甜地撒嬌,即使是假的,也會讓他好過些,讓他能撇下掩飾、偽裝,不必再說服自己對妻子和婚姻都已無所謂……
對,繼續假裝吧,反正假面夫妻多得是拉上被,潘天柏悶悶地側過身,睡了。
他說的沒錯,這張床是夠大了,足夠讓兩人之間保持一米遠的距離。梁凱茵盯著那寬肩的背影,幽幽一歎。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自己求來的婚姻,繼續這樣冷淡地過下去嗎?
不,絕不!
既然當初能靠著努力和意志把她夢想中的男人引到自己身邊,如今有什麼理由放任兩人繼續維持陌生人的感情?
可是,那如大峽谷般的距離,如冰山冷絕似的背影,她該如何越過、如何克服?
梁凱茵垂下頭,無助地低歎。
第3章()
這天下午婆婆來訪,兩人約好一起挑選要捐出給即將舉行的「兆邦慈善文教基金會」義賣活動的飾品,梁凱茵忙著在客廳準備下午茶。
「媽,您看哪幾個比較合適?」布好熱茶和點心後,梁凱茵捧著一疊精緻的珠寶盒出來,讓婆婆親自挑選。
去年的拍賣會是她第一次以潘家孫媳婦的身份參加,母親設想周到,早已替她準備好適合捐出作為拍賣品的珠寶,但今年梁家正忙著大陸的事業,她實在不好再為了自己的事回去麻煩母親。
「這些嗎?」潘夫人仔細鑒賞後,略略沉吟半晌。「是都不錯,不過看起來比較年輕了些……」
梁凱茵馬上懂了。「媽,不好意思,我的首飾比較普通。」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想壞了。這些首飾都很美很漂亮,也不是不夠價值,但似乎還不夠特別。」她拍了拍媳婦的手。「你也知道,到時候出席的貴夫人們幾乎看遍奇珍稀寶,要讓她們願意高價出標買下,還得多費心思。」
「是,媽。」婆婆說的沒錯,都怪她平時買東西只想著自己的喜好,以至於連一件能端得上檯面的珠寶也拿不出來。
是不是該厚著臉皮回娘家討救兵呢?梁凱茵想著,卻被婆婆的輕呼聲打斷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