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相公,你怒了嗎?

第18頁 文 / 唐絹

    招娣喘得說不出話,她只是先越過春春,看向坐在她身後餐桌上、正在用餐的男人。

    他在喝茶、吃蒸糕,看帳本,低頭沒理會她們,就跟以前一樣。

    他在,他還在,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她鬆了口氣。

    「春春,不好意思,剩下的我來就好。」招娣接過茶壺,向春春道謝,春春便出去了。

    此刻,室內就剩他們兩個人。

    週遭很安靜,安靜到招娣都能聽到寶康喝乾茶水、喉頭滾動的聲音。

    她趕緊上前再為他斟上。

    「謝謝。」忽然,寶康抬頭對她笑著說。

    那笑讓招娣一顫,說話都吞吞吐吐。「噯?這、不……不會啦。」

    起初,她以為這是和好的笑容。

    但後來發現,這笑容會讓人不自主地表現的客氣,甚至是生疏起來。

    寶康便噙著這微笑,又低下頭,回到他的帳本去。

    什麼都沒再對她說。

    「啊,那個,寶寶啊。」招娣怯怯地笑問:「你,那個,昨天晚上去了哪裡?咳,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你耶。」

    寶康看著她。

    「沒去哪兒。有事?」

    招娣一愕,搖搖頭,還想說什麼。

    但寶康就這樣帶過了這話題。

    「求招娣。」他客客氣氣地吩咐她。「今天早上有個局,我得出門,時間快到了。」

    求、求招娣?

    他、他怎麼會像喊王春城一樣的喊著她呢?那是他喊一般婢女的方法和聲調啊。以前他喊招娣,總會有一些親暱意味的。

    對她,他不是破口大罵,不是冷漠以對,而是這般有禮地對她,這般輕柔地將她請到他自己畫的圓圈外。

    招娣不能怎麼樣,只能順著。「喔,喔,我知道了。寶……當家。」連她對他的暱稱,都會不自覺地改了口,就怕以前這親暱,會破壞了當下的秩序。

    辰時,馬車已經在府門前候著。

    寶康抖了抖袍子,就要上車。身旁的傳察遞了一串東西給他。

    「當家,照您的吩咐,我又找來了一條念珠。」

    「嗯。」寶康接過,微笑地打量著。「綠檀的,越帶越香。謝謝。」

    傳察不安地看著主子的笑臉。

    他邊繞在手腕上,便說:「傳叔,上車,你同我一塊去。」

    「這?」傳察問:「不讓招娣去嗎?」

    「上車吧,局快趕不及了。」寶康淡淡地說。

    可傳察知道,上回的局明明更吃緊,但他還是願意等著招娣。

    他不解,這兩個人究竟怎麼搞的。

    「啊!等等!等等!」此時,門裡響起跑步聲與招娣的呼喊:「等等!我來啦!來啦!別走!」

    見寶康都上車了,招娣一急,一個大跨步,想連上三個階梯,卻突然頭一暈、眼一花,踩錯了階,就這樣跌趴在地上。

    她抬起頭,傻著笑,想對那車裡的人嚷嚷著她沒事、她很好……

    「唉唷唷,小心點,姑奶奶。」她聽到傳察含著關心的抱怨聲。

    然後,她看向寶康。他也帶著笑容,看著她。

    她想,他會不會像上次一樣,抱著她的腋窩扶她上車,一邊數落她的粗心。

    可他只是……

    「好了。」他向車伕說:「走吧。」

    門一關,馬一鳴,輪子一轉,車子走了。

    她還趴在地上,沒有上車……

    車上,傳察很擔心地往後頭的窗子探,再看看寶康。

    寶康側著臉,望著窗外景色。傳察想,那臉上一定沒笑。

    「當家,您,都好吧?」傳察問。

    「很好。」寶康轉頭,又是一張完美的笑臉。「傳叔怎麼這樣問?」

    「您這回怎沒讓那招娣跟著?您,跟那招娣是……」

    「她不過是個小僕傭。」寶康輕描淡寫。「沒必要。」

    他也沒細說,那「沒必要」是指什麼沒必要。

    傳察幽幽地歎著氣。

    照常理,主子和僕人本來就不該這麼親近,但他老人家只希望當家可以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第8章()

    做完例行雜務,弟妹都在午睡的午後,招娣托著昏重的頭,坐在寶康院落的垂花門上。

    這等門的習慣,她都改不掉了。不管天氣多寒,不管心裡多冷。

    她拿著樹枝,懶懶地在沙地上畫著花樣。

    忽然,她心生一計,用腳劃平沙地,在上頭畫了個三角形與兩條線。

    她一個跨步,站到了左邊,對著右邊,故意壓低聲調說:「喂!寶寶,你幹嘛生氣啊?」

    她再站右邊。「騙人!明明有。」

    再站左邊。「告訴你,沒有就是沒有。」

    右邊。「好,那我們就打琉璃,輸的人說實話。」

    左邊。「打就打,不怕你的。」

    她自個兒打了一會琉璃,孤寂地……

    「哈,我贏了。」她每次都會贏寶寶的,用腳趾猜都知道。

    「哼,好啦好啦,跟你說實話啦。」

    「你幹嘛生氣?」

    「因為你說討厭我。」

    「你給我吃口水,一直像小狗一樣舔我,還要脫我衣服,我能不討厭你嗎?」

    「那、那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啊?為什麼她會突生這個念頭?

    「哼,怎麼可能?」她自嘲地說。

    這回,她沒有勇氣到對面說:不,這當然可能,我是真的喜歡你……

    寶康那樣疏離、冷淡地看著她,怎麼會喜歡她?

    可是,她也不希望討厭她。

    想著,鼻好酸,招娣擦擦眼睛,又扮起一人兩角的遊戲,她好想和寶康和好。

    右邊。「啊啊!不管啦!總之我先不對,我不該說我討厭你。」

    左邊。「不,招娣,我也不對,我不該像小狗一樣舔你。對不起。」

    「嗯,那我們和好。」

    「好,我們和好。」

    招娣伸出的手,一直沒有人回握。

    她洩氣地坐回台階上,支著額頭,揉揉鼻子。

    寶康真的會和她和好嗎?她想起他今天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跟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為此她好煩惱。

    忽然,她覺得有雙視線在對著她,她一愣,以為是寶康回來了,在附近躲著,偷瞧她的懺悔呢!

    她一張望,瞧見那三四個人。

    細看,她垮了臉。

    「呃,為什麼……你會在這兒?」她有些愕然。

    在遊廊上候著的,竟然是上回差點兒和寶康鬧翻臉的順大行當家——墨蘭,後頭一樣跟著她那熊虎般的隨從。

    墨蘭沒理會她,逕自往前走去。

    「喂!你去哪兒?」招娣叫住她。客人怎麼可以這樣亂跑?

    可墨蘭卻抬高臉,斜眼睨著招娣。

    「哼,這話是你能問的嗎?」

    招娣對她這自以為高貴、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樣感到厭惡,正想回嘴,遠邊春春就端著茶跑過來。

    「客人,您該在大廳上等候的,當家還沒回來。」春春對她自行在宅裡闖蕩的行徑感到微怒。

    不料,墨蘭奪了她手上那杯茶,住春春臉上一潑。

    春春尖叫。

    「你做什麼?」招娣護在春春面前,插腰斥道:「到別人家作客要有規矩!」

    「呵,這倒是福爾家教下人的規矩。」墨蘭嗤笑著,然後竟領著她的僕役,就往寶康的院落走去。

    「我有事要和你們當家談,我在他房裡候著。」她霸道地說。

    招娣氣炸了,趕緊奔到那垂花門前,大字形地擋在門口。

    「你怎麼可以這般無禮?你不過是個客人——呀!」可話還沒罵完,她就像個小雞一樣,被那熊漢給拎起來往後丟,這幫人就這樣大方地進了寶康的院落。

    春春趕緊扶她起來。「招娣,你沒事吧?」

    本來很暈的頭現在更糟了,招娣眼裡的春春變成了四個。

    「這、這些人怎麼這樣?」她罵。

    「方纔便是這樣!」春春說:「門房都問不得呢,他們直闖進來,我們怕是當家很重要的客人,便請上大廳。沒想到他們又擅自闖到這裡來,欺人太甚!」

    「春春,我告訴你,上回當家給這女人狠狠地吃了閉門羹。」招娣哼哼冷笑地說:「這回,也一定會給這女人好看!」她打著包票。

    申時出頭,寶康的馬車回來了,他跟著傳察還有兩三個分鋪掌櫃,魚貫走進遊廊,要往他的院落走去。

    他們一邊走,一邊談論事情。

    招娣正好拿著黃銅茶壺,要去廚灶上補些熱水。她看見寶康迎面走過來,忽然有些緊張,但墨蘭擅闖的事情,她一定要讓寶康知道。

    她便叫。「寶寶——」

    傳察抬頭,好奇地看她一下。可他旁邊的寶康依然低著頭,專心地聆聽分號掌櫃的報告。

    她心一揪,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只好再喊:「當家。」

    寶康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點了個頭。

    她正要趁機開口,寶康竟又垂下眼,低聲問了那掌櫃幾個問題,腳步不變,與招娣擦身而過。

    那一眼好隨便,好像在看一個路人一樣。

    那忙碌的感覺彷彿在告訴她:沒事,就不要隨便喚他。

    招娣傻傻地站在原地,愣著,怔著,也一直想著,心口上的扯痛與泛麻,到底是為了什麼。

    接著,她聽到春春的聲音。

    「當家!總管!」春春叫著。

    她聽到寶康關心的回應。「怎麼了?」

    他停下來了!而且,這麼關切地問著春春。但他卻不願為她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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