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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千尋

    他雙手橫胸,肚子裡的不爽清空。

    「阿浪。」他似笑非笑的回答。

    「阿菲,他叫阿浪,是我在美國認識的新朋友,要是哥哥和嫂嫂知道我交到朋友,一定開心得不得了。」她把阿菲抱在前面往前一推,掩住自己的臉。「你好,我是黎雨佩最好的朋友,她十歲的時候,我就開始聽她的心事,她很煩,老在我耳邊嘮叨不停,現在有你來幫忙分擔,我的耳朵很感激你。」說著說著,她咯咯笑了起來。

    心橫衝直撞地亂跳一通,原來她說阿菲陪她聊天,純粹是自言自語。

    「阿浪,你什麼時候來美國的?」黎雨佩把阿菲攬在胸前,歪著頭問。

    「八、九天前。」

    「你的英文好棒。」她滿臉崇拜。

    「我以前在這裡念過書。」五年,思鄉的日子裡幸而有一群好朋友相伴,否則異國的生活,辛苦比快樂多。

    「好厲害,我哥以前也在美國念過書,他說美國是知識的殿堂。」

    他又是歪歪嘴巴、似笑非笑,沒有回話。

    「我爸說,有機會的話,我也應該出國唸書、見見世面的,可惜,我的英文很破,再厲害的老師都教不會我,一個頭比兩個大,到最後他們都不好意思再賺我爸的錢,落荒而逃。沒辦法,我太笨。」

    「學英文需要放大膽量開口說。」

    「膽量?你信不信,有的人、有的事,就算花一輩子也學不會。」就像她學不會圓融、學不會和大家打成一片。

    「你對自己缺乏自信心?」只消一眼,他就看出她的問題。

    她同意。「我是不怎麼相信自己,我比較相信命運。」早說過,她學會隨波逐流、學會在命運面前放下武器。

    「命運抓在自己手上,你想怎麼創造自己的人生就可以創造。」他連想都不想的直覺回答。

    「你一定是那種一帆風順的人,沒有碰過挫折、沒有失敗經驗,才會不知道,有些你花了一輩子時間努力,也辦不到的事。」

    她說得他語塞。

    不是嗎?他和小昀之間不就是他用盡一輩子時間努力,也辦不到的事……他居然還敢說大話。

    他仰頭,咕嚕咕嚕,猛地灌下一整瓶啤酒。

    「你在生氣?」她輕輕扯著他的袖子。

    「我為什麼要生氣?」

    因為她說了實話,剝除他自以為是的面具?

    哼,他才不孬,不害怕承自己失敗,只是……他不願意在命運面前俯首稱臣。

    他打開另一瓶啤酒,狠灌幾口。

    黎雨佩看他喝得那麼豪邁,心癢癢的,也學他喝酒。喝不到幾口,她腦袋就暈暈然,像長了翅膀,一拍就能飛到天堂。

    不喝酒時,她就是個愛說話的傢伙,喝了酒,哪有不大說特說的道理。

    她笑彎了兩道細眉。「你不生氣哦?那換我來生氣好不好?嗯……」她用力點頭。「我好生氣,老天爺對我壞到不行。」

    她酒醉的模樣好有趣,可愛的臉讓他忍不住捏兩下。

    她被捏也無所謂,還是裝填了滿臉笑意,勾住他的手臂往他身上靠,嘴裡哇啦哇啦猛講話。

    好玩,他又打開兩瓶酒,遞給她一瓶,和她乾杯。

    鏗鏘!玻璃瓶互撞,撞出清脆聲音。

    「我告訴你哦,以前的人會買一種叫做贖罪券的東西擺在棺材裡,我前輩字的子孫一定超不孝,沒給我放兩張那種東西,害上帝覺得我這個人惡貫滿盈,這輩子就想盡辦法惡搞我。」

    「誰沒給老天爺惡搞過?」他嗤哼一聲。這年頭倒霉鬼是一打一打計算的,而是用一貨櫃一貨櫃為單位。

    「你有爸爸嗎?」

    「誰沒有?」

    「我媽在我小時候就死掉,我還長得不夠大時,爸爸也投奔天堂;我結婚不到一年,就被丈夫掃地出門……你說,我是不是慘死了、慘爆了、慘斃了、慘上更加慘……」

    她握緊小小的拳頭,慘一次捶一下、慘兩次捶一雙,最後那拳捶到爆米花上,噴!爆米花玩了一回高空彈跳。

    她滑到地毯上,突然一轉身,趴在他打開的雙腿中間,抱著他的腰說話,她不知道這動作有多危險,還是笑得滿臉桃花。

    天使在他面前變成惡魔,勾動成熟男人的情慾。他打開酒,喝幾口,遞給她。

    她想也沒想,抓起玻璃瓶就口喝光光。

    「比慘嗎?我女朋友愛上我的弟弟,她看不見我愛了她一輩子。」他暈了,在第五瓶酒下肚之後。

    酒精熱絡了兩個人,他們對彼此敞開心房。

    「誰說我沒愛我老公很多年,可是他也愛了別的女人很多年啊,我愛他、你愛她、他愛她、她又愛那個他……厚,又不是老鼠會,一個咬一個,好累哦。」

    她越喝越豪邁,乾杯乾杯乾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優秀、出類拔萃、是精英中的精英。可是精英有什麼用,笨女人就是搞不懂,要生存,腦袋比長相有用。」他又喝掉一瓶。

    他們各說各的,誰也沒聽誰。

    「我是公主耶,我放下身段學插花、學做飯,學當個滿分太太,他只要喜歡的女人來當太太,我拚死努力都沒用……嗚……大家都不要我了,他們通通把我丟掉……」

    黎雨佩把眼淚鼻涕全糊在阿浪的衣服上。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指者自己的鼻子問:「我醜嗎?」

    「不醜。」她身子東搖西晃,搖得他頭暈腦脹。

    「看得出來我很聰明嗎?」

    「看得出來。」她百分百配合。

    「我賺的錢比他多幾百倍,我的功課比他好幾百倍,我的勤奮是他的幾百倍,我的專情也是他的幾百倍……可是那個笨女人寧願要一個什麼都爛的花花公子……酒咧?誰把酒喝光了?」

    他放開她,在桌子上到處找酒。

    「酒……酒……哦,我有,我有好多酒……」

    黎雨佩跌跌撞撞走到櫃子邊,打開兩扇門,把裡面的洋酒全部搬出來,那都是她在對街買的。

    她又不會喝,為什麼買那麼多?因為賣酒的女生會說中文,她花錢,對方花時間陪她聊天,交易很公平。

    第2章(2)

    把酒堆在地毯上,她拿威士忌當啤酒喝,喝一口,好辣好辣。

    「我爸說,我像洋娃娃,愛我的男人一定很多。可,我誰都不愛哦,我就是愛他哦,我給他做便當哦,我爸爸收他當兒子哦,我幫他買好多好多高級的衣服哦,我很努力很努力當好女生哦……可是、可是他都不愛我耶!」

    她說了很多「哦」,然後用「耶」做結束。再然後,她哈哈大笑,抱住阿浪的脖子開心大笑。

    「阿揚給她吃盡苦頭,她的眼淚都是我在收容;阿揚亂七八糟交了一大堆女朋友,她氣得想殺人,我再忙還是陪她去海邊走走;我知道她嚇的時候不是真正的快樂;我知道她咬嘴唇的時候代表有滿肚子委屈……我那麼瞭解她、那麼心疼她,可是她還是愛阿揚不愛我。」

    他們像是比賽似的,輪流說著自己的悲傷,他們都沒聽進去對方說什麼,只是急忙把自己的苦水吐出來。

    這些話,他們都沒在別人面前說過,卻在陌生人面前,一句一句把堵在心頭的不平順,藉著酒精說得淋漓盡致。

    「怎麼辦呢?都沒有人愛我。」黎雨佩嘟嘴,長長的頭髮垂在頰邊,像個落難天使,癱坐在地毯上。

    「哈哈哈,她不愛沒關係,會有別的女人愛我。」阿浪打個酒嗝,滾躺到她腳邊。

    「我好寂寞,我好怕一個人生活。」她的手指頭玩弄著他亂篷篷的頭髮。

    「我討厭一個人的床,冷到不行。」她趴到他胸口說話。

    「床?對,沒有愛情也可以上床。」他手捧著她的臉,她的肌膚好細好滑,讓他一沾上,就捨不得放開。

    「不管是誰都沒關係,只要能陪我睡覺、陪我說話、陪我唱歌、陪我……陪我做全部全部……」

    他的手從她的臉頰滑入她的領口,在她的背上流連,像絲般的觸動了他的某條神經。

    他一用力翻上,把胸前的她翻到自己身下。

    她圓圓眼看著他,心跳紊亂,不知道是他深遂狂亂的眼睛迷惑了她,還是酒精闖的禍。

    慾望瞬間排山倒海而來,他低頭攫住她嬌艷雙唇。

    她恍惚了,四散的思緒收不回來,她只感覺得到他充滿男性氣息的身體,只感覺得到火辣辣的熱吻,吮去了她的靈魂。

    許久許久,阿浪放開她,她癡迷又天真的神情攻陷他最後一分理智;她意亂情迷的雙眼蠱惑他的心思。他沉淪了……沉淪於一個陌生女子的無聲邀約……

    還是一月一日,全世界都在慶祝的大好日子,電視新聞裡面,常有記者到各家婦產科訪問剛出生的元旦寶寶。

    很多人的生命從今天開始,而黎雨佩的生命,也是從今天做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他們睡到中午才醒來,宿醉讓兩人頭痛欲裂。

    黎雨佩申吟幾聲,睜開雙眼,才發現身上的不是暖被,而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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