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心寵
好?當然好,如果一切如他構思,何止兩全其美?簡直十全十美。
可她為何還是擔心不已?到底有哪裡不對勁,她一時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不會這樣順利。
「你派去的那個女子,」她顧慮道:「讓她嫁給燕羽,會不會太委屈她了?」
她的替身,說白了,即是一個犧牲品,為了自己的幸福卻犧牲別人,能被原諒嗎?
「若離嗎?」魏明倫卻毫不擔憂,「她是孤兒,我收養她多年,早想給她找一個對象。燕羽英俊勇敢,天下女子無不景仰,若離她早聽說了他的美名,崇拜不已。此次派她前往,若能與燕羽陰差陽錯締結一段情緣,豈非好事?假如燕羽對若離無意,他堂堂正人君子,也斷不會與她圓房,拖些時日,再把若離接回來就是,你放心好了。」
此番說辭合情合理,考慮周詳,她還有什麼可辯駁的?
依偎在他懷中,期盼一切如他所述般圓滿收場,然而不祥的預感卻一直縈繞於心,揮之不散。
月華如水,舞者在涼亭中衣炔翩飛,顧不得已是午夜時分,不眠不休,彷彿要把心中不快在舞蹈中釋放。
魏明倫邁著沉著步伐,步步逼近,冷凝的目光似雪一般炯亮,定格在舞者的身上。
「王爺?」雪姬停下妖嬈身姿,面露驚喜,「你來了?」
「早說了,不要叫我王爺。」魏明倫冷聲提醒:「要叫我姐夫。」
「我偏不!」臉上的神色由嬌媚變成憤恨,她強烈的抗拒道:「偏不!」
「你是阿茹的孿生妹妹,應該叫我姐夫。」
「可你與姐姐成婚了嗎?」雪姬不以為然,「就算要叫姐夫,也要叫那死去的老霽皇才對!」
魏明倫忽然歎了一口氣,「雪姬,何必這樣執著,你應該明白。」
「我不明白!」她移步上前,離他很近很近,「我有哪一點不如姐姐?一樣的臉,一樣的身子,我甚至穿姐姐最喜歡的水紅色,化她最喜歡的蝴蝶妝,還唱她從前唱過的歌……這一切,都無法打動你嗎?」
「阿茹只有一個,她死了,我也無心再愛別人,」他側身道:「現在,我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復仇。」
「真的?」雪姬冷笑,「那個公主又是怎麼一回事?」
「不要誤會,我擄她回來,只是復仇大計的一步。」
「跟她親熱,也是大計中的一步?」她諷刺道。
「不管你信與不信,至今為止,我都沒有背叛過你姐姐。」他淡淡不願意解釋過多,「雪姬,今晚我來找你,只是請你不要再管這些事。」
「我叫我不要最多嘴吧?」她得意地說:「沒錯,我白天的確對那公主說過很多話,假如我不順心,還會對她說更多!」
「難道你不希望替阿茹報仇了?」魏明倫反問。
「我更希望跟你在一起,」她坦然回答,「報仇,只是你自己的執著。」
魏明倫搖頭,搖了又搖,語氣忽然變得肅殺,「雪姬,我不希望這話你再說第二遍,你姐姐地下有知,會傷心的!」
「姐姐要是看見你跟仇人的女兒親熱,才傷心呢!」雪姬大聲回駁。他胸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怒氣,揚起巴掌,幾乎要打在她臉上,可是,面對那張熟悉的容顏,手卻遲疑了,停留在半空。
「你打啊,最好殺了我!」雪姬知道自己的優勢,有恃無恐,「可你忍心嗎?看我這張臉,跟姐姐一模一樣,你能下得了手嗎?」她忽然仰天大笑了起來,「看看,你不能吧?魏明倫,你永遠不敢對我怎麼樣!所以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管不著!」俏麗嫵媚的人兒,因為狂笑而瞬間變得猙獰,魏明倫退後一步。
「對,」他回答,「我的確不忍心,可是,我可以帶她走,或者,讓你走。」
不願再與對方多做糾纏,他轉身離去,任由對方從狂笑變成哭泣,撕心裂肺的聲音震盪整個花園。
第3章()
認識阿茹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而她,只比他大一歲,是先帝新納入宮的嬪妃。
他在御花園裡與她初遇,當時她獨自坐在清澈湖邊哼著歌謠,不若其他嬪妃那般的循規蹈矩。
至今他還記得,她唱的歌詞是: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她來自異族,有一個古怪的名字科爾佩林。茹,按霽朝人的習慣,簡稱阿茹。
他一見這個女子,便有種極為熟悉的感覺,許多年後,他才想起,原來,她很像他已故的母親。
聽說,他母親是先帝年少時的情人,天意捉弄兩人無緣廝守,所以在他父母雙亡後,先帝才會把他接到身邊撫養,算是對初戀情人亡靈的慰藉。
他想,先帝如此寵愛阿茹,或許也有幾分她與他母親酷似的原因。
由於他可以自由出入宮門,他與阿茹有了頻繁的接觸,阿茹常常托他到市集去買一些奇怪的東西,大都來自異城,聊慰思鄉之情。
茹妃的故鄉以星辰為神,常常占星拜星。
他覺得,夏天的夜晚,天空的星辰格外命令,阿茹便會帶他到空曠的草地上,指著空中點點繁星,用手比劃出各種形狀。
「你看,那像不像一隻白羊?那又像不像一頭獅子?」她仰頭微笑,他則怔怔點頭。
阿茹說,天空中有十二座宮殿,每座宮殿裡供著一隻吉祥物,就是繁星勾勒出了的白羊、獅子、金牛等等,簡稱「十二宮」。而地上的每個人,按照生辰不同,隸屬於不同的吉祥物,類似於中原人常說的十二生肖。
「我屬什麼的?他禁不住好奇地問。
「你是蠍子,天蠍。」她笑答。
「那你呢?」他癡癡地望著她那張如花容顏。
「我是魚兒,雙魚。」她雙掌合十,輕輕抖動,恰似一雙魚兒在水裡游動。
他覺得阿茹的確像魚兒,漂亮溫柔又可愛。但他自己絕不像蠍子,他討厭蠍子的毒辣。
沒想到,阿茹說對了,多年以後,在他立志報復的時候,他比蠍子還要毒辣百倍……
午夜的風從身邊穿梭而過,他憶起往事,心情似潮起伏,久久不能自己,立在遊廊中,仰望與當年一樣明亮的繁星,他有些恍神。
「倫——」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有人在輕喚他的名字。
他猛地回頭,看見月光朦朧中,一個身著輕紗的女子緩緩向他靠近。這瞬間,他產生了幻覺,以為阿茹復活。
「倫,你怎麼了?」來人見他神色異常,不禁關切地拉住他的衣袖,搖了搖。
他強迫自己馬上清醒,恢復常態,因為理智告訴他,阿茹已經離他遠去,眼前的定是別人。
果然,視野中呈現出魏明嫣的臉,截然不似他的記憶。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他強顏微笑,柔聲問。
「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有人在哭。」魏明嫣望著午夜的花園,有些迷惑。
是雪姬吧?夜深人靜,除了她在撒潑任性,還能有誰?
仗著是阿茹的孿生妹妹,雪姬對他從來有恃無恐,若非因為那張與阿茹一模一樣的臉,他早把這個麻煩的女子送走了。
「沒事的,或許是哪個奴婢打碎東西被總管責罰,所以在哭吧?」他哄騙道:「你早點休息,身上的傷還沒好,得好好靜養才是。」
「你也是啊,」魏明嫣眼裡滿是關切之意,「明兒個要起程去穎州吧?你還不快睡?」
「我總是快到天明時分才瞇一會。」他笑。
「為什麼?」她詫異地瞪大眼睛。
「睡不著。」他忽然歎氣,「已經好多年了,我每天只睡一個時辰便會醒,即使睡著,也總作夢——我不想睡。」
自從阿茹死後,一閉上眼睛,他便會夢到當年那出慘劇,彷彿陰魂不散,讓他此生不得安寧。
他唯有沒日沒夜的忙碌,才能讓自己稍稍忘卻痛苦,擺脫魔魅的糾纏……
「我從前也是時常失眠,」不料,她卻表示,「總是陷在惡夢裡。」
「哦?」他眉間一挑,失笑問:「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哪兒來的惡夢?」
「夢見你啊,」她嬌嗔道:「在夢裡,我們一起玩捉迷藏,我找來找去,總找不到你……那種感覺,有多痛苦,你知道嗎?」
嬌嗔在這瞬間變為歎息,頃刻間,居然引得他一陣憐惜。
同病相憐,就是指這個吧?
他發現自己不恨嫣兒,真的不恨,哪怕她是仇人的女兒。甚至,他為自己利用了她,而感到有些內疚。若非那樁陳年恩怨,他跟她之間恐怕真會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畢竟童年時也曾有過一段形影不離的日子。
「可是後來,我的失眠症就好了,你猜為什麼?」魏明嫣不知他此刻心中的萬般滋味,一派天真燦爛的笑問。
「為什麼?」
「跟我來。」她牽上她的手,緩步來到她的房內。
他不曾注意,那窗邊幾時繫上一隻風鈴,純銅打製,晚風輕拂之際,便發出悅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