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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季可薔

    所謂「吹哨者」(WhistleBlower),是美國一種匿名檢舉制度,鼓勵員工或知情者向檢調單位檢舉有關商業犯罪的不法情事。

    夏晴一動也不動,容顏雪白,心韻狂亂。

    「下來。」他低聲命令。

    他想做什麼?該不會想劫持她吧?

    她倔強地咬唇,不許自己畏懼,緩緩往下,或許是心太亂,她忽地重心不穩,身子往後仰。

    他警覺地展臂,及時抱住她,她倉皇地揚眸,兩人四目相凝。他的眼潭,好深好深,深到她以為自己即將陷溺……

    夏晴神智一凜,由他臂彎溜下,悄悄深呼吸,強迫自己穩穩站定。

    「遊戲結束了,關雅人,我說過要殺了你的,既然殺不了你,我就毀了你。」她一字一句,說著狠絕的言語,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這樣對他嗆聲的場面,卻從來不曉得,在說的時候,她的心會如此疼痛,宛若撕裂。

    他看著她,眼潭深郁,亮著黯淡微光,她看不懂他想些什麼,只聽見他沙啞的嗓音。

    「Cerberus就麻煩你照顧了。」

    將狗狗托付給她之後,他轉身,將自己交給兩名FBI探員。

    就這樣?她惘然目送他堅毅灑脫的背影。

    他就這樣接受自己的命運,連狠狠罵她一頓都沒有?她甚至在他眼裡看不到憤恨,只有疲倦與憂鬱。

    就這樣嗎?

    夏晴無助地斂眸,軟跪在地,Cerberus見主人被帶走了,偎近她身邊,聲聲疑惑地哀鳴,她恍惚地伸手拍撫它。

    遊戲結束了,她贏了,報復成功。

    但為什麼,她絲毫感受不到任何喜悅?

    為何,一點也不開心,眼眸苦澀地灼痛?

    為什麼她止不住流淚——

    第0章()

    「你並不快樂。」這句話,如暮鼓晨鐘,在夏晴耳畔敲響。她驀地凝住,感覺背脊竄上一股涼意。台灣的冬天比起紐約,簡直可說是溫暖,但她這幾天老覺得身處在冰窖,陣陣發顫。

    她緩緩回眸,迎向葉初冬溫潤的眼神——小冬總是這麼瞭解她,或許是全世界最瞭解她的人。

    「你對他的報復,算是成功了,可你一點也不快樂,對吧?」葉初冬幽幽地問。

    沒錯,她是不快樂,可她不能對任何人承認,包括最知心的好姊妹。

    「誰說我不快樂?」夏晴硬氣地揚高下頷。「我覺得自己……做得很對。」

    「你做得對不對我們姑且不說,那個關雅人如果真的做了那麼多犯法的事,確實該有人送他進監牢,但老實說,我不希望那人是你。」

    「為什麼?」

    「因為你愛他。」葉初冬靜靜地凝娣她,語氣舒和,音色溫暖。「親手將自己愛的男人送進監牢,對一個女人來說,會是一輩子忘不了的痛苦!小夏,我不希望你難過。」

    夏晴激動難言,她多想傲慢地宣稱自己不愛那男人,也不覺得有何痛苦,但是她知道,她瞞不過這個好姊妹,說謊只是更令她顯得淒涼。

    她顫慄著,在葉初冬面前蹲下,緊拽住輪椅扶手。

    上星期她回到台灣,才知道她的好姊妹前陣子出了意外,從工地鷹架上摔下來,腿受傷,必須復健。

    可葉初冬沒告訴她這件事,她也渾然不曉,因為她的心都掛在那男人身上……

    「小冬,你這麼為我著想,我卻連你受傷都不曉得。」她郁惱地自責。「我真是太壞了,不配做你的朋友。」

    「怎麼又說起這個了?」葉初冬歎息,拍拍她的手。「我說過了,我沒事的,而且有仲齊陪我復健,我相信我一定很快能好起來。」

    她怎能如此堅強?如此無所畏懼?夏晴震撼地揚眸。

    葉初冬看出她的疑問,淺淺一笑。「因為有仲齊在啊!是他給我力量。」

    蕭仲齊,小冬的前夫,他們離婚一年多了,緣分卻從未曾剪斷,依然緊密一如結緣的當初。有時候,她真的好羨慕小冬,能夠那樣愛與被愛,無怨無悔……

    想著,夏晴忽然感到心弦牽緊,糾結著難以言喻的哀傷,她垂落頭,默默地偎在葉初冬腿上。

    葉初冬伸手撫摸她,像溫柔的姊姊,疼愛著撒嬌的妹妹,氣氛馨恬,兩人都安靜無語,享受這一刻無聲的交流。

    過了好一會兒,葉初冬首先打破沉默。「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呢?小夏。」

    夏晴一震,黯然搖頭。「我不知道。」

    「現在美國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她又搖頭,嗓音悶悶地飄揚。「我沒問,我想就算檢調掌握到證據,決定起訴,官司也要拖上好幾年吧?畢竟那些都不算是決定性的證據,如果『GreatEagle』不配合,檢方也沒轍,說不定最後證據不足,連起訴都不能。」

    「會那樣嗎?那關雅人豈不逃過一劫了?」

    「是啊,我想他很可能逃過一劫。」

    「你覺得高興嗎?」葉初冬淡淡地問,嗓音輕細,卻一針見血。

    夏晴悚然抬頭,用力咬唇,柔軟的唇瓣瞬間讓她咬出一枚月牙印,顯露了她內心的掙扎。她別過眸。「坦白說,我不確定自己怎麼想的,有時候,我會希望他為自己的罪受罰,可有時候夢見他被上手銬,那個聲音,好像一直在我耳邊迥繞。」

    她不敢聽,是吧?

    葉初冬不忍地望著好友,正欲說話,一串輕快的旋律揚起,是夏晴的手機響了,她起身,接電話。

    「Sunny,你好嗎?」高木真一爽朗地問候。

    「嗯,我很好,你呢?」

    「還是老樣子。」

    「那很好啊。」夏晴勉強微笑,兩人寒暄幾句,高木真一總算切入正題。

    「其實我今天打電話給你,是想跟你說,我今天見到關了。」

    她一凜,半晌,才強作鎮靜地問:「他被放出來了啊?檢調單位一定拿他沒轍吧?是不是證據不足,無法起訴?」

    「他全招了。」高木意味深長地宣佈。

    「什麼?!」她驚駭,腦海霎時空白。

    「FBI對他的各項罪名指控,他都認了,現在全案進入司法程序!」

    接到高木特意通知的消息後,夏晴在好姊妹的鼓勵下,決定趕搭最快的一班飛機飛往紐約。由於關雅人拒絕交保,依然被關在看守所,警方接受她會面的請求,將她帶進一間陰暗狹小的會客室。

    幾分鐘後,他在兩名壯碩大漢的「護送」下,走進會客室,她怔仲地望著他,他的臉頰,似乎瘦削了幾分,又恢復成她初與他重逢時的模樣,他在她對面坐下,而她瞥見鎖扣他雙手的手銬,那金屬的亮芒閃得她眼眸刺痛。

    「你怎麼來了?」他啞聲問。「我以為你回台灣了。」

    「我是回去了。」她低聲應,雙手藏在桌下,揪著毛料長裙。「是真一打電話告訴我案情進展,我才又來的。」

    他點頭,也不再多加追問,深郁的目光緩緩巡弋她容顏。「你臉色看來不太好,生病了嗎?」

    她沒生病,臉色不好的人應該是他吧?她好得很!夏晴哀怨地瞪視眼前的男人,為何他還要表現出一副關心她的神態?他不恨她嗎?「為什麼?」她直截了當地問。

    「什麼為什麼?」他裝傻。

    「真一說你認罪了,完全配合檢方的調查,甚至主動提供他們更深入的情報跟數據——關雅人,你這是在做什麼?你知道這只會讓你自己更不能脫身嗎?如果你什麼都不承認,說不定還有證據不足不得起訴的可能,可你現在!」

    「你為什麼這麼激動?」他悠悠打斷她。

    她愣住。

    「我被檢方起訴,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他深深地望她。「你取出我計算機裡的機密數據,送交調查局,不就是為了要我面對司法?」

    夏晴無語,腦海思緒紛紛,糾纏的毛團忽地打開,她瞠目,不敢置信地瞪著關雅人。「你故意的,對吧?我一直覺得奇怪,你怎麼可能把密碼設成自己的生日這麼簡單?簡直對我毫不設防,原來你!」她用力掐握掌心,指尖陷入肉裡。「你根本是故意要讓我發現的,你早就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

    「對,我知道。」他坦然承認。

    而她如遭雷極,全身凍結。「從我們在那場宴會重逢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是為了報復我而來。」

    「那你還主動要求我回到你身邊?」

    「這是我應得的懲罰。」他澀澀低語,字句揪扯她的心。「坦白說,我不是沒掙扎過,求生是人的本能,要我束手就擒,我很猶豫。」

    「既然這樣,你還……」她顫著唇,言語酸楚地卡住,無法順利吐落。

    「因為我希望保留你對我的最後一點敬意。」他苦笑,墨眸與她相對,有幾分憂鬱,幾分惆悵。「你還記得你剛搬來我家的第一天嗎?我看見你用手用力抹我吻過的唇,好像那很髒,很令你噁心,你知道嗎?那一刻,我很受打擊。」

    他受到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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