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負心

第9頁 文 / 季可薔

    幸運?她稱父親自殺、母親精神失常這樣的打擊叫「幸運」?

    關雅人蹙眉。

    夏晴猜出他的想法,淡淡一笑。「至少我還有過快樂的童年,曾經被父母疼愛過,這就比她幸福了。」

    「你真的這麼想嗎?」他不信有人能如此釋懷。

    「不是一開始就這麼想的,原本我也很怨的,尤其每當我去療養院探望我媽的時候,我就會好恨好恨,為什麼媽媽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她不認得我了?」

    「她……不認得你?」

    「她看到我,總是把我當陌生人。」夏晴苦笑。「好一點的話,可能把我當成照顧她的護士,抓著我聊天,糟的時候,就把我當成上門討債的人,對我尖叫怒罵。」

    她的母親對她尖叫?

    關雅人惘然,想像那樣的畫面,約莫能領略她當時的苦楚。

    「有好幾次,我看著她抱著我送她的洋娃娃,把娃娃當成我,又親又抱,我真的……很難過,我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她卻不記得我。」說著,她忍不住哽咽。

    關雅人怔望她,想撫慰她,雙手卻顫著,提不起來!一個即將帶給她痛苦的人,有什麼資格安慰她?

    「媽媽是在睡夢中去世的,醫生說她耗盡了精神,再也撐不住了。」她深吸口氣,眨眨淚眼。「可就在失去媽媽那一天,我遇見了阿嬤,她改變了我的命運,栽培我,調教我,我能有今天,都是她給我的,我相信這是神的引導。」

    「神的引導?」

    「你或許會說這世上沒有神,但如果遇見阿嬤是一種幸福,在千千萬萬人當中,為什麼是我得到呢?」

    「所以你認為這是神的恩典?」他諷刺,覺得她太傻。「為什麼不說這是或然率呢?」

    「就算是或然率好了,上帝卻把機會給了我啊!你看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不快樂的事,比如我小時候家裡破產的事,又比如有人今天還好好的,明天也許就出車禍,廢了一條腿,所以我們現在能夠以這麼健康的形體,自由自在、平平安安地活著,你不覺得這其中有神的力量嗎?」她認真地問。

    他並不覺得,從來不信這世間有神的存在。「還有你瞧,我們一個住台灣,一個在美國,卻在香港相遇,這是多麼奇妙的緣分。」她綻開笑容。「所以我要來感謝神。」

    「感謝什麼?」他冷哼。

    「感謝禮讓我在這個世界上,在幾十億人當中,遇見了獨一無二的你。」她低語,看著他的眼,溫柔似水,涓滴滲進他陰冷的心。

    他無言,看著她跪在踏墊上,專注地斂眸祈禱,胸口強烈震動。

    這傻氣的女人!竟把與他的相遇當成一種神跡,根本不曉得這其中摻雜了多少陰謀算計。

    遇見他,絕不是神的善意,而是一場低劣的惡作劇,她很快就會後悔,後悔自己的天真,後悔將這份純潔的情感,傾注於他。

    她一定會後悔……

    禱告完畢,夏晴盈盈起身,走沒幾步,關雅人忽然從身後用力抱住她。

    「怎麼了?」她訝異地問。

    他沒回答,只是緊緊圈擁著她,她感覺到他的憐惜與不捨,卻沒察覺他的惶惑不安。

    「別抱那麼緊啦,我都快喘不過氣了。」她撒嬌。

    他好似沒聽到,臉龐埋在她頸側,貪戀地嗅著屬於她的女性馨香。她覺得好癢,甜甜地笑了。

    這夜,他初次在她家留宿。原本招待他喝過紅茶後,她便想送他離開的,但他盯著她看的眼神太灼熱,太像一頭在陷阱裡苦苦掙扎的野獸,她的心不能定,全身發燙,理智焚燒殆盡。她不能明白他為何這樣看她,只覺得他似乎跟今夜兩人在公園裡發現的那只流浪狗一樣,遍體鱗傷。

    「雅人,你怎麼了?」她坐在沙發,讓他的頭枕在自己柔軟的大腿上,玉手探進他濃密的發裡,愛撫他緊繃的頭皮。

    「是工作太累了嗎?你好像很疲倦。」

    他閉上眸,一語不發。

    「你都沒跟我說,你的工作進展得怎麼樣了?還順利嗎?」

    「嗯,很順利。」他嗓音沙啞。「我可能過幾天……就要回去了。」

    「這麼快?」她驚駭。

    「我到台灣都快一個月了。」

    可她覺得才不過幾天啊!彷彿昨日才認識他,今日卻已相戀如此之深,她不要他離開,捨不得他走。「你別這麼快回去嘛。」她顫著語音。「你跟公司請年假,再多留一陣子,好不好?」

    「小夏……」

    「還是我請假去美國找你?我請假好了,我跟阿嬤說,她一定會答應。」

    他睜開眼,深郁地望她。「小夏,你別這麼任性。」

    「我不是任性,我只是……」淚胎在她眼底孕育。「你一定要這麼快走嗎?多留幾天不行嗎?」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雖然早知這會是一場遠距離戀愛,臨到分別的時候,她依然不由得狂亂,只想不顧一切地抓住他。

    「雅人,你答應我,答應我嘛……」瑩瑩珠淚,滴在他臉上。

    他心弦震顫,驀地起身,大掌扣住她後頸,將那嫣粉如櫻的唇狠狠壓向自己。

    「雅人,你留在台灣好嗎?」她在吻與吻之間,祈求地問他。「我們公司也需要法律顧問……」

    他用力吮進她破碎的言語。他不聽她說話,不敢聽,方唇霸道地蹂躪她,由她的唇,吻到她敏感的鎖骨,大手由她上衣下擺放肆地探進去,掌住渾圓的軟ru。

    她歎息,無助地抬高胸部迎向他,要求更多。他抵擋不住這誘惑,猛然拉扯,剝除她身上的衣衫,也不耐地剝下自己的,兩具光裸的胴體如蛇,曖昧地交纏……

    激情過後,夏晴疲累地入睡,關雅人卻是睜著眼,輾轉難眠。空氣中依然漂浮著淡淡的性愛麝香,她也依戀地枕在他臂彎,宛如一隻傭懶滿足的貓咪。可他卻覺得恍如隔世,方纔的一切好不真實,彷彿只是個夢。

    一個天明後,便要覺醒的夢,就算他用盡所有手段,也無法挽留。

    他轉過頭,恍惚地盯住她,好甜美的睡顏,甜美到令他心痛。

    他悄悄下床,來到陽台,靠著圍欄,看蒼茫夜色。

    好想抽煙,煙蟲在胸口放肆地咬嚼著,他握緊拳頭,強忍磨人的煙癮。

    明明幾年前就成功戒煙了,怎會在這時候忽然犯起煙癮?是因為近來太煩躁嗎?

    究竟為何煩躁呢?

    他漫然尋思,縱使不願承認,仍瞭然於心,這異常的焦躁起因於她,夏晴,一個他不懷好意接近的女人。

    都怪她太單純,太相信他,竟喚醒了他早就死絕的良知。

    一個月,當初他給自己設下一個月的期限,搞定這樁收購案,如今臨到關鍵時刻,他竟遲疑了。真沒道理!從小到大,他一直是這麼走過來的,有必要到今天,才為一個女人動搖自己的價值觀嗎?

    所謂的愛情,不過是虛無縹緲的玩意,唯有金錢最實在。

    關雅人閉上眸,回想幾個小時前在公園偶遇的流浪狗,呼吸,漸漸沉了,胸口凝結,端俊的嘴角,顫動著,終於揚起一絲殘酷的狠笑!

    利益至上,才是他人生的座右銘。

    第5章()

    「愛情進入了人的心裡,是打罵不走的,它既然到了你身上,便會佔有你的一切。」

    「你在說什麼?」葉初冬驚訝地捧著茶杯,看坐在對面的好友煞有其事地發表高論。

    「出自莎士比亞的《馴悍記》。」夏晴嘻嘻笑,雙手比起食指與中指,勾了勾,像只淘氣可愛的小狗。

    「你喔!」葉初冬啡笑。「談戀愛真的談瘋了,現在一出口不是作詩,就是引經據典。」

    「沒辦法啊,小冬,我真的太快樂了。」夏晴歎息,櫻唇抵著咖啡杯緣。「我現在很煩惱,等他回美國以後,我該怎麼辦?」

    「你不是說會請假去看他嗎?」

    「公司最近業務很忙,要請假也得再等幾個月吧。」夏晴訴委屈。「雖然我是很想不顧一切地跟他一起飛紐約,就算辭職也無所謂,不過他不讓我這麼做。」

    「當然不能那樣,那太衝動了。」葉初冬趕忙勸好姊妹。「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想放下一切跟他走,不過你要想想,你的朋友、你的生活圈都在台灣,一個人到紐約,一定會很寂寞的。」

    「唉,這我明白啊。」夏晴又歎息。「而且我也不能說走就走,這樣等於是背叛栽培我這麼多年的阿嬤。」

    「是啊。」葉初冬頻頻點頭。「所以你千萬得想清楚。」

    「我知道啦。」夏晴啜飲咖啡,一想到很快便要跟心愛的人兩地分離,嘗相思之苦,眼神不禁黯淡。「當初我決定跟他交往,就有談遠距離戀愛的心理準備,只是……唉,真的太苦了,他現在人還在台灣,我就已經捨不得他了,好難想像他回到紐約後,我要好久好久都不能見到他……」

    「的確很難受。」葉初冬同情地凝望好友,她能夠想像那般酸楚的滋味,即便她已經結婚好幾年了,偶爾丈夫出差時,她孤枕而眠,仍是會牽掛他在異地可過得好——何況是在愛得最熱烈瘋狂的時候,被迫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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