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凱琍
第章()
清明時節雨紛紛。
下了車，撐起傘，林家一行人抵達家族墓園，位於台北縣五股鄉觀音山上，每年四月初他們全家都會來掃墓祭祖，不過今年少了一個人——林家的二媳婦，因為林家老二昨天剛好離了婚。
林品軒知道自己搞砸了，昨天大哥和小弟都沒說什麼，只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他老爸則是氣到血壓飆高，還請家庭醫生來了一趟，把他繼母嚇得都哭了。
今天來掃墓的氣氛當然沉重，幸好還有個萬人迷小女娃，她的笑臉足以讓天空放晴。大哥和大嫂再婚後生了個女兒，最近剛滿一歲，一家三口甜蜜得讓人想吐。
「小雪不會著涼吧？」林冠廷皺眉對媳婦問。
「爸你放心，小雪穿了五件衣服，我還怕她熱呢！」周筱雲抱著女兒笑道。
「今天是小雪第一次來拜祖公、祖嬤，你們看她精神多好。」林家老大林克翰伸手逗弄女兒的小臉，換來她格格的笑聲。
林冠廷鬆開了眉頭。「小雪乖喔！祖公、祖嬤會保佑你平安長大。」
林品軒不禁苦笑，他老爸是個重男輕女的大男人，一開始不太滿意媳婦生的是女兒，尤其他們家不曾有過小女孩，忽然充滿粉紅又柔軟的氣息，大家都不習慣。
但沒多久他繼母就融化了，他老爸也撐不下去，兩個老人家整天繞著孫女直喊：「好可愛、好可愛！」之前的不滿和不慣都被拋到九霄雲外。
可惜這份喜悅被林品軒破壞了，他離婚的事帶來莫大衝擊，老爸原本很期待他的好消息，誰知小孩都還沒生，老婆就跑了！就連他自己也難以接受，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女人，怎能如此頭也不回的離去？只能說女人心確實如海底針，而他就是太過自信才會全盤皆輸。
「來。」林克翰點好香分給每個人，當他轉向二弟時說了句：「別發呆。」
「拍謝。」林品軒在家中排行老二，正如同他母親一樣，不是大老婆也不是小老婆，只是過渡時期的二老婆，都拜他風流的父親所賜，他們三兄弟居然出自於三個不同女人。
從小他就受母親教導，務必要在夾縫中求生存，因此練就他圓滑的個性和審慎的思慮，可惜百密必有一疏，他自以為成功的婚姻終究失敗了……
拈香祭拜後，他們三兄弟開始燒紙錢，老爸很堅持這是他們的責任，從不讓管家或傭人們代勞。
林品軒看大嫂抱小雪走到一旁，怕孩子被煙嗆到，大哥則是傻笑望著她們母女，自從大哥再婚後，往日的成熟穩重似乎都蒸發了，但他確定大哥是樂在其中。
看人家幸福美滿，他自己更添落寞，這時又聽到繼母胡文馨對小弟說：「阿旭，你找對象可要注意，千萬別鬧離婚啊！」
胡文馨是他老爸第三個老婆，也是林家目前的當家主母，坦白說他不太認同老爸的眼光，明明就是他母親紀亞雯比較美又有氣質，為何老爸會看上胡文馨這個俗氣的女人？但感情這事就是毫無道理，現在他已經沒啥自信，誰叫他是個大輸家？
「媽你別念了，二哥心情不好。」林子旭壓低音量說。
胡文馨仍憂心忡忡。「唉，不知是風水還是什麼問題，老大這樣，老二也這樣，我實在替你煩惱。」
「夠了！」林子旭的口氣很嗆，胡文馨這才閉了嘴。
林品軒對小弟點個頭，表示他心領了，眼前這情況確實是夠了。
他十一歲那年才得知大哥和小弟的存在，衝擊和傷害至今仍在，也因此他不容易相信別人，唯一能慶幸的是，現在他確定他們不只有血緣關係，更有兄弟情義。
燒完紙錢後，一家之主林冠廷搓著雙手說：「好像越來越冷了，小雪可不能著涼，這些供品就讓劉管家他們收拾吧。」
「我已經在餐廳訂了位，今天我們全家一起吃頓飯。」林克翰摟住周筱雲的肩膀，忍不住親一下老婆又親一下女兒，一副全世界最幸福男人的模樣。
「嗯，走吧！」林冠廷拍拍次子的肩膀，算是給彼此一個下台階。
林品軒很訝異老爸會這麼快原諒他，但他搖了搖頭說：「你們去就好，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開了自己的車來，回去並不成問題，他不用多說，相信其他人都能明白，一個剛離婚的男人並不適合溫馨的家庭聚餐。忽然間，他注意到大嫂的表情有點不安，可能因為大嫂跟他前妻的感情很好，難怪會有這種尷尬反應。
林克翰身為過來人，語重心長道：「慢慢來，時間會有幫助的。」
老三林子旭也開了口：「想喝酒的話隨時找我。」
「謝了。」林品軒知道自己應該感恩，至少他有兄弟挺著，但在此刻他只想獨自吹吹風。
等家人都離開後，林品軒漫步在山丘上、在細雨中，呼吸都成白霧，往事歷歷在目，彷彿一眨眼就能回到當初，回到他跟前妻初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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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天是在大哥大嫂的再婚喜宴，林品軒照樣擔任總招，幸好賓客只有三十多人，比起大哥第一次結婚的大陣仗要輕鬆多了。
事先他已照會過親友們，因為他老爸愛面子如命，大家千萬別說些不好笑的笑話，否則場面會很難看。
婚宴規模雖小卻很溫馨，除了在主桌他老爸不斷要求抱孫，大哥卻堅持順其自然，父子倆有點快要翻桌的態勢，大嫂則是一臉恬適微笑。
林品軒對此只是聳聳肩，他相信大哥不會搞砸自己的大喜之日，於是他端起酒杯到別桌招呼，雖然他不是今晚的新人（或該說是舊人？嗯，不好笑），仍有必要跟親友們交際一番。
敬過幾次酒後，林品軒看到一副痞樣的堂弟林偉弘，他們兩家算是關係密切，這小子總愛裝酷卻又沒有多酷，但幸好還沒惹出什麼大麻煩。只見堂弟身旁坐著一個陌生女子，屬於艷麗型的美女，不是他特別欣賞的類型，但是當然也不會礙眼。
「阿弘，謝謝你來，這位小姐是？」堂弟每次都帶不同的女伴，他才懶得去記誰是誰，只是基於禮貌詢問一下。
林偉弘攬住身旁女子肩膀，半開玩笑道：「二哥，這是我剛在路上搭訕的馬子，喬思凌小姐。」
喬思凌眼角透著笑意，似乎很習慣林偉弘的油嘴滑舌，林品軒聽了只想翻白眼，這類打情罵俏顯然是女人的罩門，至少對他堂弟來說是所向披靡。
「你好，喬小姐。」林品軒自我介紹道：「我是林品軒，阿弘的二堂哥。」
「林先生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喬思凌對他怯怯一笑。
美女一笑傾城，林品軒不得不承認，堂弟帶出來的女人都有一定水準，這大概是林家男人的通病，向來面子擺第一，既然能選最好的，幹麼要委屈自己？
林品軒喝了口酒，舉杯向他們說：「你們慢慢用，多吃點。」
原本招呼兩句就夠了，誰知這時林偉弘拿出手機一看，神色慌張，拍拍堂哥的手臂說：「二哥，我得去打個電話，拜託你幫我看著她，千萬別讓她被拐走！」
不等堂哥回答，林偉弘已衝向宴會廳門口，像是火燒屁股一樣。
這小子搞什麼鬼？林品軒一點都不想當保鑣，但這場面拒絕不了，誰叫他是個彬彬有禮的偽君子？
於是他咳嗽一聲，坐到喬思凌身旁，拿起桌上香檳問：「要再來一杯嗎？」
「謝謝。」她垂下視線，不知所措地道：「真不好意思……要讓你陪我。」
林品軒不由得一愣，心想這女人有點矛盾，不是說她言行不一或什麼的，他跟她沒那麼熟，而是她有一副美艷的外表，應該自信滿滿地指使男人，但她表現得像個羞怯的小女孩，如此落差讓他不太習慣。
像他母親是個美麗而自信的女人，同時也有靈活的交際手腕，那感覺比較裡外一致。無論如何，美女他看多了，這女人是堂弟帶來的，他保持紳士風範就夠了。
「你是阿弘的朋友，當然要好好招待。」他替她倒了八分滿的香檳，同時看了一下手錶開始計時，阿弘這小子最好不要拖太久。
喬思凌總算抬起頭，用不確定的語氣問：「我跟阿弘認識沒多久，不過他應該是個好人吧？」
她在問他的意見？阿弘向來是個情場浪子，但那不重要，林品軒對自己說，只要那些女人是自願的，受傷也是活該。
「有些女人就愛壞男人，有些男人也只愛壞女人，這種事沒什麼好壞之分。」
「我不太明白。」她皺起眉，面露困惑。
「意思是只要你們開心就好。」林品軒決定轉移話題，喜宴上不適合討論這種是非難分的議題。「對了，不知你在哪裡高就？」
喬思凌似乎不懂裝神秘，很快他就問出她在牙醫診所上班，剛滿二十四歲，老家在彰化，自己一個人住蘆洲，這種單身女子難怪會落在阿弘手中，看來今晚有人要被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