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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決明

    「你在生氣呀?氣我幾天沒找你?」他有些興味地問。她心思透明,很好猜,她在與他嘔氣。

    更神奇的是,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定會迎娶陸寶珠為妻,其餘對於他毫無助益的女人,都只能當成打發的遊戲。他並非縱慾貪歡之人,府中美婢他亦沒沾染過,偏偏獨對她有股難以割捨的霸佔心。

    她太純淨,而純淨這種玩意兒,是他缺乏的,所以,才會急欲佔據,想握在手裡不放。當他察覺自己失常的反應,他逼自己冷靜腦袋,故意不見她,等待胸口澎湃氾濫的翻騰回歸平靜,結果效果超級差,她人是沒出現在他面前,反倒夜夜入夢,在他腦海間娉婷旋舞,帶著教他心癢的甜美笑靨,嘲笑他的自我折磨。

    明明已經是他的女人,他卻不覺得自己擁有了她,她像霧、像雲,看得到,又掌握不著。

    若收她當侍妾,待陸寶珠進門,不出七天,她一定會被驕悠的嬌嬌女給活活整死吧,到時,他會為一個賤命小婢,與丞相孫女扯破臉爭執嗎?

    答案是,不會。

    得罪陸丞相,對他是件麻煩事。

    「奴婢沒有。」她白了他一眼,隨即又自覺不妥,便低頭盯向半圓形酒糖糕。

    「既然沒有,見著了我,怎麼沒討好地撲進我懷裡撒嬌?」尋常女人該有的基本魅惑本領,她一項都不懂。多可惜,他期待有朝一日,她會像只溫馴貓兒,主動依偎過來,尋求他的寵幸。

    她一臉「你真無恥」的驚愕,雖然嘴上沒說,神情倒是隱藏不來。

    嗔怒的模樣好可愛,真想多逗她一些,看她面泛桃花的嬌俏。

    「我差人送去的衣裳喜歡不?要不要再選些料子多做一些?」他又問。

    「足夠了,謝謝少爺。」她簡單回答,也因為過度簡潔而顯得疏遠淡漠。

    他不以為意,依舊心情極佳地問:「首飾呢?不見你佩戴。」他撩撩她的鬢髮,她連耳飾都沒有,只將長髮挽髻,尾端柔亮披於纖肩後,髻上同樣空空如也。

    「太貴重了,工作時累贅。」累贅兩字,她故意說重了些。那些亮澄澄的金銀珠寶在在提醒她,它們是以身子換取而來的夜度資。

    「傷口有上藥了嗎?還疼不?」這問題,是嫌遲了點。他老早便想問,那一夜,無論他如何小心翼翼,仍是難以避免地扯裂她背上痂傷,沁出些許血絲,他特別向醫官索討愈傷去疤的藥膏,那可都是後宮娘娘們才能入手的好東西,沒動用些關係是無法取得。

    她臉蛋驀然爆紅,支吾了起來。

    「我瞧瞧。」他道。

    瞧……瞧瞧?!

    白綺繡猛然站起身,大退好幾步,防備小臉窘紅得快要滴血,雙手絞緊襟口,捍衛著自己。

    「……不用瞧,已、已經好了……我、我有上藥……」

    要她輕解羅衫害羞難免,但她的反應過頭了,激起他的戲弄興致。

    「瞧一眼我比較放心。怕什麼?你渾身上下我不是全瞧透透了嗎?綺繡,聽話,自己過來。」他淡笑。

    「不要。」她拗起來了。背完全抵住牆面。

    「你不過來,就換我過去了,到時,可能就不是瞧瞧可以打發我。」赫連瑤華最拿手的就是輕聲細語威脅人,只不過對其他人的脅迫,不含半點戲謔玩笑,每字每句都充滿惡意,然而面對她,他的脅迫卻一點都不血腥,倒像調戲良家婦女。

    她的臉色更紅了,聲調因嗔怒而高揚:「大白天的……你敢?!」

    「『你敢』這兩字,我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膽敢嗆我。」呵呵呵,有趣的挑釁,他接下了。

    他就讓她看看,他敢。

    「赫——少爺,你——您住手,我——奴婢——」她瞠眸看他如豹優雅走來,慌得語無倫次,想逃已經來不及,身子淪為他臂膀間的禁臠,她倏然屈蹲在地,護住曳地長裙的裙角不敢鬆放。

    「你的反應真詭異,不過是想瞧你背傷癒合情況,你動作這麼大,當心又扯裂了結痂。」他不再逗她,更忍不住出言輕斥。

    「……背?」她愣愣抬頭。

    「背呀。」他頷首。沉思了一會兒,他眸子閃過了然笑意,故意反問:「不然,你藥擦哪裡去了?」

    白綺繡這下更窘、更抬不起頭、更想挖個坑將自己深深埋進去,永遠都別出來——

    老天……

    那藥是……

    她以為依赫連瑤華的劣性,送來藥膏定也存心不良。

    沒料到思想污穢的人,竟然是她——

    「綺繡,你還傷了哪兒?」他流露一臉關懷體貼,實際上滿腹壞水在調侃她,要看她的臉能紅到什麼地步。

    白綺繡抿緊的嘴正在微微顫著。她當然不可能吐實,然而一路由頸子蔓延到耳後的深濃艷紅,已將她難以啟齒的話語洩漏光光。

    「怎麼不說話?嗯?」

    他真惡劣!明明就知道——

    「你走開……」她虛弱反擊,難堪得快哭了,推開他環於腰際的手。

    「愛哭鬼。」他笑歎,不戲弄她,抱起她,他坐在椅上,不許她離開他的腿,她自然不可能如此溫馴,掙扎想走,他大掌握住她的,微微施力,一同按在她平坦腹間,制止她別動:「幸好那藥膏藥性溫和,抹哪兒都可以,不傷身。下回我會說得更清楚明白些,不再讓你誤會。」

    他輕柔說道,下顎抵在她髮鬢邊,蹭著她的髮絲,細膩的烏絲搔在她頸膚上,撩得好癢,這股躁動,引來哆嗦,自腳底往上泛生,教她忍不住隨之輕顫,任由他將她抱得更緊些,背脊熨貼胸膛,密密地找不到任何縫隙,他更靠近她,唇滑過她嫩膩的飽滿耳珠,慢慢吸吮,掌心攏握在她渾圓胸脯上,放肆揉撫。

    直至他胸口金扣無意擦過她背上傷痂,輕微的疼痛使她混沌思緒中斷,她如遭雷殛,無法諒解自己竟然不知羞恥地接受他的愛撫!

    白綺繡.你忘了你的目的、你的怨憤,以及你背上刀傷是怎麼來的嗎?!

    她撥掉他的手,倏忽站起:「我——奴婢得回去工作了!副管事知道我偷懶會生氣的——」她想要逃離他,他讓她變得好奇怪!

    他將她抱回來。「陪伴我就是你的工作。」這句話,說起來連他自己都驚訝。

    原來他渴望她留在他身邊,陪伴他。

    不一定非要做些男歡女愛之事,只要在他週遭待著、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待著,他心情竟便會飛揚起來。

    白綺繡卻覺得他那句話是種侮辱!

    他完全視她為侍妾——不,說侍妾是抬舉了!

    侍妾還勉強有名有分,雖無法明媒正娶,至少仍會宴客昭告。她只是個侍寢的婢女,白天工作,夜裡伺候主子的慾望……

    她臉色發白的受辱模樣,泫然欲泣,映入赫連瑤華眼中,彷彿一記鞭子,鞭笞他那顆又冷又硬的心。

    他不懂何謂心痛,他的心,不曾為誰而痛,現在,他首次嘗到了這種滋味。

    他抬高她倔氣小臉,她黑白分明的秋瞳被水光迷濛,仍是驕傲地不許眼淚落下,視線更是硬往右方看,眼珠子都偏了好半邊,他挪往右,兩顆黑墨瞳仁又往左挪,就是不要看他。

    「綺繡,我沒有輕賤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你留在我身旁,陪著我。我一直……都很寂寞。」

    第5章()

    我一直……都很寂寞。

    這句話,有可能是謊言。

    她分辨不出來,它幾成可信,也許,是赫連瑤華一時興起所編織出來騙取她心軟的戲語,因為他在笑,他薄揚的唇,鑲著微笑,有些輕佻、有些壞,擺明告訴人「別信我,我隨口胡謅的」然而……

    他的眼神卻透露著完全相反的真誠。

    他太矛盾,心術不正的惡官,眸子清澄乾淨。

    而她,也矛盾,明明有機會轉身離去,最後仍是留在書齋,與他一起。

    她告訴自己,她不是同情他,只是好奇,像他這樣權力在握的男人,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有何資格道寂寞?

    萬一他騙她,她也更有理由仇視他,再給壞透了的他,增添罪名。

    白綺繡很慶幸他所謂的「陪伴」不是指床第間的陪伴,他要她替他磨墨,他在尺餘寬的宣紙上揮毫書寫。

    她很意外,赫連瑤華寫了一手好字,轉腕運腕之間,輕靈若行雲,力韻如流水,不剛硬不柔弱,豪壯與醇厚並存,奔放與疏淡又融合為一體。她自幼總常為爹親研墨,一如此時靜佇於爹親的桌旁,凝覷爹親下筆練字,對於書法,看了許多年,聽爹講解說明,多少懂得一些,赫連瑤華的筆法技巧,更勝她爹許多。

    爹說過,字如其人,執筆時的心境,亦會影響字態,像赫連瑤華這種心眼狹小,容不下異己之人,他的字,不該寬厚大氣、不該瀟灑自若。

    不單如此。

    赫連瑤華的墨繪亦是一絕,隨筆畫來的山水圖,正擱在一旁待干,紙上的泉澗傾洩而下,奇巖峭拔雄偉,山巒薄霧裊裊,美景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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