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林曉筠
「瑞傑,你愈來愈無禮了。」
「我不要塗承剛的禮物!」
「總要先看看是什麼嘛。」
「丟掉!」
沒理會少爺的脾氣,徐國晟仍是前去應門。
他們所住的是郊區別墅,一排兩層樓獨立的屋舍,這排別墅小區有游泳池、健身中心、籃球場、SPA區,每一幢別墅都只有一百多坪出頭,不是多嚇人、多名貴的豪邸,可是非常清靜、安寧,不被市區喧嘩打擾。
從十五歲起,他和徐叔就一起住在這裡,度過他的青春期、大學時代,一直到他去舊金山求學、創業,但是徐叔一直在這裡,他和徐叔早超越了管家和少爺的身份階級,倒比較像是父子。
聽到了不只一個人的腳步聲,辛瑞傑頭也不回就吼,「我都不要!」
「瑞傑……」徐國晟尷尬的叫喚。
「徐叔,不要逼我動肝火,我什麼都不需要,不管送來什麼,都扔出去!」
「那你是不是起碼也要看看是『什麼東西』,再要求一個老人家做『正確的處置』?」伍冰蔓軟軟的聲音傳了過來。她不是沒有碰過脾氣差、修養不好、EQ管理不佳的病人,連醫生有時都像是一隻腳底被木屑刺進,怎麼也拔不出來的暴怒大熊,所以這個Case在她看來也沒有什麼。
由背部的肌肉線條顯示,辛瑞傑僵了一下,然後一隻手放在電動輪椅的控制鈕上,他緩緩的轉身。這個年輕的女性聲音……他絕對是第一次聽到。
黑色的頭髮略微長過頸部,覆蓋住些許衣領,非常有型,顯露出他獨特的男人味,但那看起來自大、冷傲的俊臉上擺明了不屑,黑色的雙眼有神卻顯得尖刻,略嫌方正的下顎則代表他不屈服、不畏難、不好商量的個性。
這個男人……是冰與火、岩石與鐵塊的組合,他像是個沒有任何溫度和愛心的男人。
伍冰蔓忍不住發出痛苦和挫敗的呻吟。天吶,她這次非常需要上帝的幫忙!
「你是什麼東西?!」辛瑞傑不客氣的一轟。
第2章()
你是什麼東西?!
這句話實在太侮辱人、太教人下不了台了,但伍冰蔓並沒有哭著跑出去或是當場崩潰,相反的,她緩緩的朝辛瑞傑走去,用她職業的角度來看待一個被困在輪椅上、正值壯年男人的痛苦心情。
她完全能理解。
完全不會被擊潰。
「你好,我是伍冰蔓!」她向他自我介紹,臉上還帶著淺淺的微笑。
若要打「勇氣」這一格的分數,辛瑞傑給她六十分,不管她出現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她已經在勇氣這一項過了關。
「你是誰和我有關嗎?」他把無禮發揮到極致,她今天來錯時間了。「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是你的特別護士。」她勇敢的說出。
「我的什麼?」他用「控制過」的聲音問。
「特別護士。」雖然感覺得到胃部在抽搐,但她沒有像膽小鬼一樣顫巍巍,仍站得穩穩的。「塗副總請我來的。」
「他媽—」辛瑞傑已經要飆國罵了。
「瑞傑!」徐國晟馬上出口制止。
已到嘴邊的「髒話」被他自動消音,接著他揚起一個魔鬼似的笑容,看向他的徐叔。
「幫我們泡個茶來,好嗎?」
「瑞傑……」他有點不放心。
「待客之道,徐叔。」
「但是你的脾氣要控制。」
「我脾氣『很好』。」說著,辛瑞傑把視線轉向一旁的女孩,她真像是一隻即將被送入虎口的無辜小綿羊,而他,絕對沒有婦人之仁。「你喝茶吧?」
「可以。」她不挑的。
「還是咖啡?」他的「突然友善」簡直教人頭皮發麻、神經緊繃。
「我也喝咖啡。」伍冰蔓馬上說。
「都不挑」他諷刺的挑眉。
「有什麼我就喝什麼!」一來她沒有公主病,二來她根本沒有公主命,所以當然超隨和。
「真好伺候!」辛瑞傑明褒暗諷,他對徐叔再次交代,「就喝茶吧!」
「你節制一下!」徐國晟叮嚀。
「你放心,我還不餓,不會吃了她!」說得好像自己是什麼食人族後代或是兇猛野獸。「你看得出來,我沒有恐怖的獠牙吧?」
伍冰蔓只是搖頭,她要這份工作。
等管家走開後,他的眼神更加冷硬的看著面前這個女孩,她的膽子真的不小。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
「我是你的—」
「給我閉嘴,我不需要特別護士,看到沒?我有徐叔,我有一個忠心又完美的老管家,不需要什麼特別護士!」辛瑞傑毫不客氣,愈說愈不加修飾。「我不需要一個女孩子來幫我洗澡、幫我把屎把尿,你以為我還在地上爬」
「我是護士,我—」
「你去告訴塗承剛,這筆錢我替他省下來了,我根本就不需要他的『聖誕節禮物』!」他自認永遠能控制情況、控制一切。
「辛先生,你可不可以聽我說幾句?」伍冰蔓誠意十足、耐心的開口。「讓我把情況向你報告一下。」
「滾出去!」他簡單表示。
「我不會『滾』,不知怎麼用『滾』的出去。」在育幼院裡和那麼多不同年齡的小孩接觸過,還有什麼是她應付不來的。
辛瑞傑有點錯愕。她居然敢頂撞他
「你要不要先看看我的履歷表?」她邊說邊從包包裡抽出一張紙。
「沒興趣看!」他冷眼一句。
「我是合格的護士。」
「哪怕你是合格的『天使』,我也不會對你有一絲一毫的興趣!找不到出去的大門嗎?」辛瑞傑給她一個撒旦似的笑。「我指給你。」
伍冰蔓不會不知道大門在哪裡,不久之前她才從那裡走進來,但是她不出去,她要這份工作,如果只是受一點刁難或是羞辱就不戰而敗,那麼她這二十一年算是白活的。
「我不出去,」她告訴自己的「病人」。「就算你拿掃把來趕我,我也不會出去。」
「什麼?」辛瑞傑瞇著眼,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臂已暴出青筋。「拿掃把來趕你都不出去」
「推土機來也沒有用。」她更加堅定的說。
「連推土機來也轟不走你」他冷聲重複。這個年輕女孩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要這份工作。」
「想工作你可以去別的地方!」
「辛先生,不要為難我,我保證會盡所有的力量來幫助你康復。」伍冰蔓露出懇求的眼神。「給我一個機會嘛!」
「我不需要你!」他再一次重申。
「你目前坐在輪椅上,行動不便,或許不需要我幫你把屎把尿或是洗澡,但我還是可以幫你做一些其它的事。」她急切的說明。
「『其它的事』」辛瑞傑故意用一種危險又曖昧的眼神詢問她。「你可以舉例嗎?」
「例如我可以幫你的雙腿按摩、熱敷或是復健。」她完全是依照醫學的角度。
「還有嗎?」
「心情不好時,我可以陪你聊聊天,聽你訴苦。」伍冰蔓貼心的一笑。
「我從來不訴苦!」辛瑞傑冷酷的表示,「我也沒什麼苦好訴,你以為怎樣?我會因為目前的不良於行而抱著你痛哭訴說嗎?」
她當然不敢這麼想,這個看起來沒血沒淚的男人,應該不可能抱著任何一個女性痛哭,像他這般鐵鑄的男人,只會有人抱著他痛哭吧!
「那……總有一些其他大大小小的瑣事我可以做。」
「我有管家,你是瞎了眼沒有看到嗎?」
「但他是管家,我是護士!」伍冰蔓力爭。
「所以你懂得比較多?」辛瑞傑又是一個會教人腿軟的凌厲目光。
「在醫學領域那塊,我是懂得比較多。」
「屁,你只是個小護士,又懂多少?」他一點面子都不給。
「辛先生,我可以勝任我的工作。」
「你礙了我的眼!」
「有個護士在身邊,對你目前的身體狀況來說比較好。」
辛瑞傑從不認為自己可以得「最佳耐性獎」。他是哪一點還說不清楚?這個女的難道真要被他修理到體無完膚才肯離去嗎?
「聰明的話,你現在就自己出去,不然……」
伍冰蔓勾起淺淺的微笑,好像她一身知道怎麼安撫龜毛難搞、不講理又霸道的男人。「只要你能靠自己親手把我扔出去,我就認輸了。」
「我坐在輪椅上!」他惡狠狠的瞪她。
「對啊,等你好了就可以扔我出去。」
「你在嘲笑我?」
「我是在鼓勵你。」
辛瑞傑真希望自己的腳這一會兒是好的,那麼他就可以走到她面前,真的親手把她扔出去,以她那好像一陣大風來就可以吹跑的紙片人體形,搞不好他用一隻手就可把她丟出去。
「你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鬼,最好……」
「我叫伍冰蔓,你可以叫我小蔓。」她很快的向他再介紹一次。「不過如果你想用什麼難聽的稱呼叫我,我都接受。」
「我只要你滾。」她語氣陰森。
「我說了我不會『滾』。」
「你沒看過男人翻臉?」
「辛先生,讓我留下來吧!」她再次苦苦哀求,「你真的需要一個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