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寄秋
看似死亡的女孩其實只是暫時休克,秦雪緹強行由鼻腔灌氣,再施以心肺復甦術,不斷吹氣和按摩心臟,氣息全無的女孩幽然一咳,吐出一絲微弱呻吟。
「她的大腿有骨折現象,碎骨刺穿主動脈,我先幫她做止血動作,你們趕快聯絡醫院方面準備一千毫升以上的血袋,她失血嚴重,需要輸血。」她做了簡易包紮,在傷處上方用隨手拾起的童軍繩做收勒動作。
「不行啦!醫院那邊鬧血荒,而且人手根本不足,他們要我們轉送一小時車程以上的心心醫院。」
去而折返的救護車後頭,跳下一位滿臉焦急的救護人員,受傷患者中也有他的親人。
「為什麼沒有醫生?以法律規定,醫院不能拒收病危傷患,她沒時間再等上一小時。」頂多十五分鐘,便會血盡而亡。
「聽說醫生全北上參加什麼國際醫學會議,只留一名手腳不靈活的內科醫生和兩個菜鳥實習醫生。」他們縫補傷口的手一直抖,看得他心驚不安。
「我知道那個會議,可是不是應該結束了?史密斯那老頭只安排了五天行程。」而現下已過了七天。
「你原本也要出席是不是?」康劍南蹲下身幫她按住傷患因痛而亂踢的腳。
「沒錯,他發了十封傳真,親自打了三十通以上的電話,要我務必參加,我才不甩他。」她忙得連杯水都沒時間喝,他還一天到晚煩她。
「那他是為了你多留幾天嘍!」他開玩笑的說,沒料到她的回答竟是——
「大概吧!他一直希望我到德國,加入他的醫療團隊。」沒見到她,史密斯先生沒那麼輕易死心。
「什麼,你會去嗎?」肺葉像吸到濃煙似的,忽地一窒。
「英國、美國、日本、瑞士……這幾個國家都曾致函邀請,而且不只一次,不過我全回絕了。」
「為什麼?」那是很好的學習機會,以醫生來說。
秦雪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因為我最好的朋友都在台灣,我要為她們留下來。」
誰曉得那幾個幾時會找上她,幹警察的不怕死,拚命往子彈前衝,當記者的也會招來牛鬼蛇神之類的惡煞,律師工作更是高風險行業,三不五時收幾張威脅函,連寫童書的傢伙也當她是全年無休的藥局,專治腸胃不適。
她是泌尿科醫生耶!找她拿胃藥有沒有搞錯。
「那你會為我停留嗎?」他問得很認真,看不出一絲吊兒郎當。
她微怔地看著他,靜默了好一會,然後——
「我需要針和線,找兩塊長的木板條,我要為她做急救措施,還要乾淨的紗布和酒精,沒事的人站開點,留點空氣給患者,查查女孩是什麼血型,現場有相同血型的人別走遠,把點滴袋裡的生理食鹽水全倒光,我要用它們做簡易的輸血袋……」
第6章()
「老爸,還沒找到人嗎?」
推門而入的清瘦男子是長相像肯德基爺爺,也就是秦雪緹服務的「康寧醫院」院長的兒子,趙子統。
「說話規矩點,站有站相,別老是玩世不恭,要是你長進些,我也用不著愁白了頭髮。」身為受人愛戴的名醫,他卻教不好唯一的兒子,真是汗顏。
「意思是沒找到人?」真沒用,連棵搖錢樹也看不牢。
「你這是什麼態度,對自己的父親也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怎麼追得到我最寶貝的愛徒。」魚在網裡不一定是他的,不積極點,早些年鎖定的媳婦人選就溜了。
「何必那麼費心,直接上了她不就得了,女人不都是一個樣。」等上了床,看她還跩不跩得起來。
趙子統是被寵壞了,雖然本性不惡,但就是愛玩,好逸惡勞,野心大卻不思長進,老想著一步登天,不肯下工夫精進醫術。
「你……你在胡說什麼,雪緹可是好人家的女孩,由不得你亂來。」趙院長被兒子偏激言論嚇出一身冷汗。
「別假了,老爸,你不也想從她身上搾取利益,我這是在幫你耶!讓你更快達成心願罷了。」醫院要賺錢,靠的不就是名氣響亮的王牌大醫生。
秦雪緹的醫術了得,家世好,人品佳,人又長得漂亮,不牢牢捉住這條肥魚豈不是傻子。
趙院長心口直跳,有些不安。「我是惜才,互蒙其利,你可別真的使什麼壞心眼,雪緹的朋友並不簡單,隨便一個都能整死你。」
為了安全著想,最好別輕舉妄動。
「怕什麼,我才不信幾個女人有多大的能耐,有膽放馬過來。」心高氣傲的趙子統不滿父親對他人的過度吹捧,更加深心裡橫生的惡念。
「子統……」不要犯錯呀!不然,他也保不了他。
他不耐煩地一喊。「好了,別說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趙院長憂心地看著兒子的背影,沒法放下心。本來他以為雪緹那個當記者的朋友比較好套話,能從她口中問出愛徒的下落,誰知她一問三不知,只顧著追八卦。
但他不知道的是,隨後苗秀慧立刻機靈的打電話給秦雪緹,告知此事,看好友做何打算。
畢竟人是肉做的,不休息怎能走更遠的路。
而此時的秦雪緹也十分哀怨,托腮望著窗外,眼神渙散,手中拿的不是熱騰騰的早餐,而是她不打算再碰的聽診器。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她是一戰成名,因為突發的火災事故頓成鎮上的風雲人物,連方臉大耳的胖鎮長也特地頒獎「榮譽市民」的獎牌高高掛起。
誰叫她多事地只用簡易工具,在短時間內救治了數名燒傷嚴重的傷患,讓他們的傷受到妥善處理,免於一死。
可如今她卻有點後悔自己的多管閒事,生死本由命,富貴在於天,瞧瞧她的插手落得什麼光景。
一間破診所,三面窗戶有一面是壞的,鐵門拉不下來,卡住了,一扇永遠關不攏的門,沒有冷氣,只有一台不怎麼涼的電風扇。
也許是她救人的事跡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被熱情的鄉親傳得有些神化,即使是破得足以養老鼠的診所,一天湧進近五百名的看診人潮。
這對她來說真的很吃力,以前在康寧醫院時,她架子端得可高了,一天看診人數限定一百名,多了絕不看,而且是自費,非健保給付,沒錢生病的人最好別來就診。
「醫生,我頭暈目眩,又鼻涕流個不停,四肢老覺得沒什麼力氣,我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症,快死了?」
秦雪緹費神地看了病人一眼。「是快死了。」
「什麼?我、我要死了……」上了年紀的婦人立即哭出聲,還用嚎的,怕人家不知道她哭得有多難聽。
「被自己嚇死的。」她冷冷地說。
「呃!」她忽然一怔,不哭了。
「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是我診斷你有沒有病,而不是你拉拉雜雜地說上一大堆病症,以為自己病的不輕。」有種病人最不受歡迎,那就是認為自己什麼都懂,指導醫生開單下藥。如果真那麼行,幹什麼還要看醫生,到藥局配藥吃,省得佔去別人看診的時間。
婦人一挨罵,瑟縮地吶吶問道:「醫生,那我得的是什麼病?」
「感冒。」
「只是感冒?」她明明病得很重。
秦雪緹皮笑肉不笑地多添幾個字。「濾過性病毒。」
「病毒喔!」聽起來很嚴重。
其實濾過性病毒便是感冒的另一種說法,但是教育程度不高的婦人一聽,便高高興興地領走一般感冒藥丸,逢人便說醫生的醫術很高明,一眼就能看出她得了什麼病。
結果這一宣傳,有病沒病的全來排隊掛號,讓氣結不已的秦雪緹差點吐血,再一次怨起害她陷入泥沼的傢伙。
「賤人南呢?」她沒好氣地問著護士。
「賤人?」誰呀!沒聽過。
「康劍南那個殺千刀的混蛋。」哼!他倒是會給她找差事做,自己卻落個逍遙。
護士倒也冷靜,手朝外一指。「康少爺在燒稻草。」
原本這間破診所的主人是康劍南的父親,不過康父最喜歡的工作是當個下田播種的農夫,而非醫生,因此診所在他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荒廢下變得破破爛爛。
看病的人還是有,但不多,反正康家是大地主,不缺這點錢過活,診所開著當消遣,讓鄉親有個地方歇腳聊天。
「什麼?他還有閒情逸致燒稻草?」那她在幹什麼,當她是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嗎?
「咦!醫生,你要去哪裡?後頭還有兩百多個病患。」他們拿著號碼牌,等著看診。
「兩百多個……」她臉一黑,頭頂快冒煙了。「告訴他們今天不看了,到此為止。」
「可是他們等了很久。」就為了看「醫生」。
她笑得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笑意。「醫生看病去,各自保重。」
「嘎?」醫生看起來沒病呀!
康家真的很有錢,土地也多得數不清,放眼望去,幾乎是康家的,只有寥寥幾塊小田是別人的,種植著塊莖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