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朱妍
「穿這套焦糖色短版紋套裝看起來很OL,端莊有餘卻嫌老氣,到不如穿這件黑色皺褶緊身洋裝。可問題是V字領口開太低、太性感,好像要去夜店。算了!還是穿這件閃著真絲光澤的銀灰色削肩小禮服?不,感覺太隆重,又不是要去赴宴趕場……」文希娣站在衣帽問對著滿滿一整櫃衣服喃喃自語。
唉!耗了老半天,還在猶豫不決要穿哪件衣服跟翟羽去吃牛排,她自我解嘲:
「虧我以前是第一名模,現在的首席秀導,居然連該穿什麼衣服去吃牛排都拿不定主意。哇!不就是去吃牛排而已,我幹嘛把自己搞得好像要去參加什麼國宴?不挑了!摸到哪件就穿哪件吧。」終於,她穿上一襲蜜桃色印小白花的雪紡紗洋裝,滾在腰間的一圈荷葉邊,將她的腰肢修飾得更纖細。
她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薄施脂粉化個美美的淡妝,然後綁上一條粉紅色髮帶,任由一頭烏黑柔亮的秀髮披在肩膀。她凝視鏡中的自己,狀極滿意的走出衣帽間。
「六點五十分,我把時間抓得挺準的。」她走進客廳,瞟了眼牆上的時鐘,坐在沙發上靜心豎耳等待門鈴聲響起。
滴答、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門鈴卻像個啞巴,不聲不響,急得她頻頻抬頭瞄時鐘。七點三十分,翟羽已經足足遲到了半個小時。她板起漂亮臉孔,在心中冷哼:第一次約我就遲到,親愛的檢察官大人,等一下你最好可以給我一個很好的理由,否則……這時候,叮咚!叮咚!門鈴響了,她以百米的速度衝過去開門。
「小姐,送披薩來,一共是七百六十八元。」門口站的不是翟羽,而是提著大披薩跟飲料的工讀生。
「我沒訂披薩。」她沒好氣,心情蕩到谷底,「沒訂披薩?對不起,請問這裡是不是七樓A?」
不是。這裡是B,對門才是A.」她關上門,咕咕噥噥:
「真是的!都等的不耐煩了,送披薩的還跑來攪局。」她鼓著兩個腮幫子,蜷在沙發抱著靠墊生悶氣……感覺過了好久好久,文希娣在瞥一眼時鐘,九點整。她心中的怒火汪汪燒,忍不住開罵:「簡直可惡加可恨到極點!就算臨時有事不能來,也該打個電話來說一聲吧?呃……他不打來,我可以打去呀!可是,打去要說什麼?說我正望穿秋水在等他?啐!」她繼續像塊化石般動也不動的蜷在沙發上。
然而,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她的臉也越來越臭……直到十點鐘,她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慘遭翟羽放鴿子。
「……」她打直蜷得酸麻的雙腿回到衣帽間,眼角濕濕的扶到鏡前,望著鏡中精心打扮的身影,覺得諷刺、委屈、沮喪、憤怒、不甘……五味雜成。她不禁難過的將臉埋在手中低聲啜泣,直到哭累了,這才神情木然的動手卸掉臉上的殘妝,再褪下身上的洋裝,套回她的舊棉T、迷彩短褲家居服,像具木乃伊似直挺挺躺在床上。
她不斷哄自己:睡吧、睡吧、睡著後,就不會生氣,也不會傷心了。
但,哄歸哄,她的兩隻大眼睛硬是不配合的睜得老大,瞪著天花板發呆……倏地,門鈴叮咚!乍響,把她嚇了一大跳。」十一點多,還有人來按門鈴?唉!不必想也知道,一定是對門那個酒鬼李先生又喝醉酒按錯門鈴。太好了!我憋了一整晚上的怨氣正愁無處宣洩,今晚算他活該到楣,我這就去按他家門鈴,叫她老婆領回去好好管教,別一而再再而三丟人現眼!」她打起精神去應門。
以前,每次她打開門,就看到李先生爛醉如泥癱坐在地上,這次應該也不例外,所以,她打開門後,眼皮子壓根兒沒抬,逕直往地上瞧。
咦?奇怪?人呢?地上不見李先生的蹤影,卻見到兩條穿著筆挺黑色西褲的長腿,她將眼睛一寸一寸由下往上挪移……頓時,腦門一轟!原來按門鈴的是翟羽,不是對門的李先生。
「你來做什麼?」她挑起眉梢,滿瞳子怒意,說話口氣沖得像著了一桶炸藥似的;不僅如此,還忙不迭把門掩至剩下一條小小縫隙,擺明了沒打算要請他進來。
「咳!我……」他表情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啊!我想起來了。」她誇張的一拍額頭,皮笑肉不笑。
「檢察官大人來接我去吃牛排?」隨即,冷臉嗤哼:「現在已經十一點多,牛排館早就打烊了。」
「對不起。我……」他搔搔臉又搔搔頭。
「希娣,請你息怒,聽我解釋……」自知理虧的翟羽刻意擺出低姿態。
「不聽不聽!我不要聽!」她摀住耳朵狂搖頭,聲音冒火。
「你先放我鴿子,再跑來瞎掰個理由向哄我?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她瞇起了眼,眼底竄燒的赤炎似乎就要從她的眼眶中噴出來。偏偏他的俊臉始終掛著一號無辜表情,更令她看了就有氣!正打算直接把門甩到他臉上,圖個眼不見心不煩時,卻任憑她怎麼用力關都關不上,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他似乎算準了她會來這一招,早就將一隻大腳頂著門縫,讓她無法關上門。
「好好好!既然你不肯聽我解釋,我就閉嘴不說。不過,請你現在去打開電視看新聞。」
「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你叫我現在去看電視新聞?你……
我還看購物頻道咧!簡直莫名其妙吧?」她狠狠瞪他一眼,在重重踩他一腳,趁他痛得抱腳哇哇大叫之際,砰一聲,用力甩上大門。
「什麼跟什麼嘛!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兒叫我看電視新聞,呃……會不會新聞跟他今晚失約有關?」她按捺不住好奇地握著遙控器打開電視,轉到新聞頻道,看見女主播正在報導:
「今晚七點,檢警調聯手出擊,一舉破獲台灣治安史上最大宗的毒品走私案,起出市價數億元的海洛因;這次行動由素有『毒品剋星』之稱的翟羽檢察官主導,由警方長期布線、跟蹤與監控。由於警方的情報顯示,嫌犯打算將這批毒品化整為零流到市面,檢察官臨時決定在今晚直搗毒窟,當場查扣海洛因毒品,同時逮捕三名嫌犯,至於綽號『瘋狗浪』的主嫌犯李天浪仍在逃,警方表示已掌握主嫌行蹤,將全力緝捕歸案。」
聽到這裡,她這才恍然大悟,翟羽不是存心要她、放她鴿子,而是因執行任務才會失約。
「翟羽!」文希娣開門奔出去,門外已空無一人,她懊悔不已。
「都怪我不好!我不該這麼任性、這麼沉不住氣。翟羽在破獲毒品的行動之後,沒回家休息就趕來找我,我卻不肯聽他解釋,不僅狠心踩他腳,還把門甩在他臉上。現在,他走了……不,前後不到十分鐘,也許他還沒走遠,也許我還來得及把他追回來。」她胡亂套上鞋子,搭電梯下樓。
「康伯,請問您有沒有注意到幾分鐘前離開的男子打哪個方向走?」
文希娣從電梯內衝至弧形的管理員櫃檯,劈頭就問,焦急全寫在了臉上。
「幾分鐘前離開?沒有哇!這段時間只有人進來,沒看見有人出去。」帶著金邊老花眼鏡的白髮康伯從籐椅上站起身。
「康伯!請您再仔細想一想。」她不住地拱手央求。
「不必想啦!我記得可清楚的咧。文小姐,你別看我康伯年紀一大把,我可是過目不忘,全都記在腦子裡。就拿訪客薄上登記要上樓找你的翟先生來說好了,他在一、兩個月前曾在午夜帶著四名警察到你家,前天他也曾來找過你,今晚是第三次來,我說的對不對?」
「對!對極了!康伯,您的記憶力真好,所以,拜託您努力回想一下,剛才翟先生朝哪個方向離開,好嗎?」
「他進來後一直沒離開,叫我怎麼告訴你他往哪個方向走?文小姐,你這不是存心為難我嗎?」
「您真的確定他還沒離開?」
「當然確定。他帥得像電影明星,只要從我眼前經過,我一定會對他行注目禮。」康伯回答得十分篤定。
「這就奇怪了。他沒離開,怎會平空消失不見人影?」
「誰說他不見人影?他明明穿著白襯衫沒打領帶搭配黑色西褲站在那裡。」
「哪裡?他站在哪裡?康伯,請您快點告訴我呀!」她左右張望追問。
「他剛搭電梯下來,就站在你背後的電梯口。」
「什麼?」她轉身一看到翟羽,喜得奔上去抱住他。
「我以為你走了,正擔心追不到你。」
「我跑到樓頂吹吹風,下來時又回到你門口,本想再按一次門鈴,惟恐你餘怒未消,只好作罷下樓,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解釋就亂發脾氣,尤其在看完新聞報導之後,更深深覺得你對我失約比起今晚的緝毒行動實在是微不足道。」她將他抱緊緊,深怕一鬆手,他就會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