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蔡小雀
她原來以為,自己可以再見著他溫柔的、關懷而憐惜的眸光。
她原來以為,英雄般在危險之際救了她的他,還有那個牽著她的手,要幫她找回家的路,還帶她去吃很好吃的大滷麵的他,至少是有一點點喜歡上她的?
可原來她的以為,真的也就是她的「自以為是」而已。
她在他心中,根本沒有留下任何印象和痕跡,所以他才會認不出她吧?
「還是他根本就和其他男人一樣,對我避之唯恐不及,拒我於千里之外,好像我是某種自遠古來的猙獰怪獸,一張口就會把他們吞吃得骨頭都不剩似的」她咬牙喃語。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就這麼討厭她?她到底有哪裡不好?
寶嬌鼻頭泛起一抹陌生的酸楚,喉頭不知怎的有些緊緊的、怪怪的。
「該死的傢伙……」她低咒,用力咬著唇,眼眶發熱,「這麼不識好歹,也不想想本公主都不嫌棄他出身那麼低,他竟然還敢嫌棄我?」其實她只不過想要擁有一個自己專屬的肩膀,和可以安心倚靠的胸膛啊。
想要有一個真正待她好,一個眼裡、心裡只有她,一個只有見到她才會微笑的男人,很難嗎?
就像蘇瑤光對柳搖近、駱揚待東施施、邢恪愛風尋暖、陸朗風戀花相思那樣,他們的眼底只見得到彼此,因對方的歡喜而歡喜,為對方的幸福而幸福。她的願望……也就這麼簡單而已。
「不行,這次本公主絕對不要再心軟讓步了。」寶嬌抬起頭,雙眸裡燃燒著堅決的熊熊烈火。
「不管他到底喜不喜歡我,反正我非嫁他不可!」
第4章()
「鳳武秦班」在福元樓的演出明明是場場爆滿。佳評如潮,樂事不到五天,福元樓大門上掛著的戲班燙金紅帖便被人悄悄地摘了下來。
「怎麼回事?怎麼不演了呢?」
「不是說會在這兒足足演上十五日的嗎?」
"昨兒『華容道』才演了上半出,今兒我們還等著接下去看啦,怎麼就沒了呢?」
「是不是瞧人家戲班子遠道而來,是老師的鄉下人,所以店大欺客,剝削勞工啊?」
「福元樓騙錢啊,欺騙鄉親感情啊……」
門口擠滿了興匆匆趕來看戲卻撲了空的憤怒戲迷,紛紛叫囂喊抗議。
「噯噯噯,各位鄉親、各位貴客,」福元樓老闆滿頭大汗,拚命陪笑。「大家冷靜點,冷靜點,這全是誤會、誤會……」
「誤會什麼?福元樓欺騙觀眾、打壓藝術、毀壞文化,罪無可恕——」特地穿金戴銀趕來看戲卻大失所望的大娘,胖掌惡狠狠地一揮,「扁他!」
「對,扁他!扁他!」一堆瘋狂擁護愛慕燕戈的娘子軍戲迷立時憤慨地撲了上去。
「真、的、是、誤、會、啊!」福元樓老闆抱頭慘叫,「啊啊啊——」
皇宮披星戴月小苑
老爹吸了口早煙桿,神情既是受寵若驚又是憂心忡忡地望著燕戈。
「我說……」他清了清喉嚨,努力拿出班王的款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燕戈苦笑,有口難言。
「是啊,燕大哥,咱們怎麼會突然被召進皇宮來住下呢?」黃鸝臉上還帶著戲妝,神情困惑而嚴肅。
全班子上下二三十人或坐或站,全湊了過來,個個都豎尖了耳朵,好奇得要命。
「因為公主想要……「燕戈略微遲疑,最後只輕描淡寫地說:「看我們的戲。」
黃鸝狐疑地望著他,尚未開口,老爹眼睛一亮,興奮不已地連聲追問:「真的嗎?是真的嗎?」
燕戈還不及回答,老爹已經哈哈大笑,本來還有點委靡不振,現在全身都來勁了。
「好,好,太好了!」老爹激動萬分,「咱們秦腔終於熬出頭了,再也不是那些花腔花調的文於戲口中只會鬼吼鬼叫的鄉下戲啦,哈哈哈!」
「秦腔」是自窮鄉僻壤荒涼蒼茫大地裡崛起,藉著高亢激越、粗狂豪放曲調唱腔,為廣大平凡百姓們樸實卻真是的喜、怒、哀、樂而發聲。
「對啊,老爹。咱們發了耶!」扮演古靈精怪的丑角兒的阿福眉開眼笑。追不及待湊趣兒道:「不只是在皇后娘娘冥誕壽宴上露了臉,現在由被公主點名留宮駐唱,者瞎子名聞天下,咱們班子身價可就不只向上翻上幾番了。」
「對對對,發了,大家都發了!」勞動而聞言大悅,豪爽地宣佈:「好!那麼從本月起,全員加薪一成,餐餐菜色多加一道肉——」
「哇!好耶!」眾人歡呼,開心得團團轉。
在歡喜熱烈的吱喳談論聲中,燕戈心情十分複雜,看著大家這麼興高采烈,對於事實的真相也就更加說不出口了。
不過對於公主逼婚一事,他還是不會妥協的。
他沒有發覺一旁的黃鸝正直直盯著他,一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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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們『鳳武秦班』的人全都進宮來了,這下你可以娶我了吧?「
寶嬌毫不避嫌,一早就命人把燕戈給請了進自己的盤絲洞……呃,是棲鳳宮,劈頭就道。
燕戈眉心微蹙,對於她這種紆尊降貴又頤指氣使的口氣,一聽就反感生厭。
而且,她這是想用全班子的姓名要挾他嗎?
「公主,道不同不相為謀,何況是婚姻大事?」他試圖平心靜氣地和她講道理。「燕某不過一介戲子,小舟不可載重,還請公主三思。」
「不用三四兩了,本公主向來言出必行,說什麼是什麼,你只要回答我,你到底幾時娶我就行了。」人生苦短、青春寶貴,他才沒時間浪費在那邊咿咿呀呀的廢話連篇呢!
他的太陽穴隱隱作痛——她是不是完全沒有在聽別人說什麼?
「齊大非偶。」他眸光專注地盯視著她,加重語氣道,「所以草民是不會娶公主的。」
「是因為『草民』的緣故嗎?」寶嬌沉吟,隨即小臉亮了起來。
「簡單啦,如果你怕自己配不上本公主,那我就叫我父皇隨便封你一官好了,唔……你覺得『天下兵馬大元帥』這個頭銜怎麼樣?跩不跩?好不好?」
她真的、完全、絕對沒有在聽別人說話!
燕戈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揉了揉眉心,勉強自己拿出最後的耐性。
「請恕燕某直言,」他微微瞇起雙眼,語氣堅定地道:「為何不能娶公主,身份懸殊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最重要的,是草民對公主並無非分之想、男女之情。」
「原來如此。」寶嬌皺起了彎彎如月牙兒的黛眉,神情陷入思索。
她終於明白了……他心下微微寬慰,眼神有些柔和。
不過寶嬌下一句話卻令他理智頓時崩潰、險些抓狂。
「沒關係啦,只要本公主對你有非分之想、男女之情就好了。」寶嬌故作樂觀地一灘手,「瞧,這樣問題不都解決了?」
「你——」燕戈罕見地額上青筋怒暴。
「我怎樣?」她滿臉興味期待地望著他。
他開始用「你」來稱呼她,再也不是那種保持距離的公主長、公主短,這代表他們倆的關係更進一步了吧?他已經開始對她產生興趣了吧?對吧?對吧?
寶嬌就知道他是不可能抵抗得了她嬌俏公主萬人迷的無敵魅力,哈哈哈!
燕戈胸口劇烈起伏著,足足花了三個呼吸的時間才勉強壓抑下掉頭走人的衝動。
就算再不舒服,然而眼前這任性囂張到入神共憤的女子,怎麼說也是堂堂一國公主,身份尊貴,衝撞不得。
見他沉默不語,粗狂陽剛的男性臉龐籠罩著慍怒之色,更增添了幾許迷人的男人味……寶嬌目光大膽地瞅著他,雖說心兒有些不爭氣地怦怦亂跳,雙頰浮現朵朵酡紅,確實越看越歡喜,越看越被是愛不釋手。
嘿,這才叫做男人嘛!
哪是梅龍鎮上那些俊秀柔弱的小羊羔可比?
燕戈被公主見獵心喜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
就連被熱情的戲迷們包圍、恨不得剝光他衣衫時,他也不會感到這麼赤裸裸般的不自在。
出自逃生的本能,他猛地站了起來,匆匆抱拳道:「公主,燕某得回去練功了,請恕草民先行告退。」
「什麼?你要走了?」寶嬌一臉失望,直覺就想留住他,可話才到嘴邊,腦中靈光一閃,登時轉惱為笑,「好吧,那你就回去練功吧,快去快去,不要為了本公主耽誤正事。」
雖然對她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前言不對後語的反應有些困惑,但燕戈如蒙大赦,迫不及待離開棲鳳宮——離她越遠越好。
「練功啊……」寶嬌望著他火速奔離的背影,破天荒地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露出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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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暢音皇閣又是大紅燈籠高高掛,燃得明亮喜氣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