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金萱
邵嘯天不是沒看見三弟不滿,也知道他為何生氣。事後他會向他解釋自己這麼做的理由,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得先為蝶兒爭取到這門親事才行。
「歐陽先生,不知您意下如何?」他又問。
他記得歐陽先生說過,像蝶兒這類先天性的心疾要治癒是不可能的事,任何靈丹妙藥都只能達到緩和病情的效果而已,換句話說,這心疾是要跟著蝶兒一輩子的,就跟蝶兒她親娘一樣。
這麼一來,若要蝶兒永葆安康,最好的方式及時幫她找個懂醫術的夫婿,端看這一點,這世上除了醫聖唯一的關門弟子冷青龍之外,還有更適合的人選嗎?更別提蝶兒也喜歡他了。這便是他此刻正在打的如意算盤。
歐陽缺也不是白活這六十年,腦筋一動便想通邵堡主想結這門親事的原因。
他轉頭看了下躺在病榻上的小女娃,她的長相長得還挺福氣的,雖患了先天性心疾,卻不像是個短命之人,好生調養照顧的話,要活個五、六十年應該不會是難事才對。況且她還是邵家堡的掌上明珠,這個有著雄厚財力、聲名遠播,又受江湖正派人士讚譽有加的邵家堡……
沉思了一會兒後,他點了點頭:「就這麼辦吧。」
「意思是您答應這門親事了?」邵嘯天頓時喜形於色。
歐陽缺點點頭,「但是有件事,老朽想讓邵堡主知道。」
「歐陽先生請講。」
「青龍七歲之後才跟著老朽,七歲之前的事他已全不記得,老朽並不清楚他真正的身世來歷。」
此話一出,房裡頓時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邵嘯天從沒想過這事,一位能讓醫聖收為徒的少年若不是名門之後,至少也是身家清白,沒想到……
「歐陽先生是如何遇見令徒的?」他沉吟半晌後,出聲詢問。
「八年前的冬天,在一間破廟裡遇見的,當時他身染重病,醒來後一問三不知,老朽見他可憐,便將他帶在身邊,之後發現他聰明機智,便轉收為徒。」
「那他的姓名?」
「因為是在寒冷的冬天遇見的,老朽便為他取名姓『冷』。至於青龍兩字,則取自他身上的一塊青龍玉珮。」
「青龍玉珮?」
「嗯。」歐陽缺輕輕地頷首。「老朽想,那塊玉珮極有可能和他的身世有關,所以這幾年行走江湖,老朽也曾明查暗訪過,卻始終一無所獲。」他歎息道。
「那是怎樣的一塊玉珮?」邵嘯天好奇的問。
「色澤清潤,通體碧綠,無一雜質,是雕工細緻的上等翠玉。」
「這樣的玉珮應該不像一般尋常人家會有。」邵嘯天若有所思的沉吟。
「老朽也這麼認為。邵堡主還想結這門親事嗎?」歐陽缺問他。這是個不是大好就是大壞的賭注。
邵嘯天沉靜了一下,然後緩聲開口,「既是歐陽先生願收為徒,又傾囊相授之人,邵某自當信得過其品行,至於身世,反倒不那麼重要。歐陽先生當初在收徒弟時,不也是這麼想嗎?」
歐陽卻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呵笑出聲,「邵堡主說得極是。」
「那這件事就一言為定了?「
「好。待小徒回來,老朽會向他說明。」
邵嘯天滿意的微笑。
第2章(2)
冷青龍壓根兒都沒想過,此次出外尋藥回來,自己竟會多個未婚妻,而且那個未婚妻不是別人,而是他最受不了的邵家那個刁蠻任性的邵蝶兒。
他覺得很不滿也很生氣,但是既然師父都已經點頭了,他還能說什麼?總不能說他不要,讓師父他老人家為難吧?這事他做不來,也不能做。
所以,只能接受。
他覺得自己很不幸,竟得娶一個嬌蠻的妻子。但想了想又覺得其實也沒那麼糟糕,因為邵家小姐年紀還小,要導正她刁蠻的性子仍大有可行之處。
所以,他開始糾正她的任性與驕縱。
「不許任性。」
「不許耍脾氣。」
「不能沒大沒小的直呼兄長的名諱。」
「不可以挑食,只吃這個不吃那個。」
「不能沒有禮貌。」
「長輩在說話時,不可插嘴。」
他管很多,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她雖有些小鬧脾氣,嘟著嘴露出倔強的表情外,卻沒有真正的拂逆過他的管東管西,令邵家堡所有的人見了無不嘖嘖稱奇,直呼真是一物克一物。
其實平心而論,她從小身子便差,再加上集三千寵愛於一身,沒有養成動不動就無理取鬧、為難服飾她的下人,已經算很好了,尤其她還得長期喝苦口良藥。
漸漸地,冷青龍對她的不滿與挑剔化為無形,取而代之的事淡淡的不捨與疼惜。不捨她日日三餐與苦藥為伍,疼惜她這輩子都得被心疾拖著,無一日能暢快淋漓的隨喜怒哀樂放縱自己。
心,軟了下來。
「冷公子。」
他從煉丹爐前抬起頭來,看見隨侍在蝶兒身邊的丫鬟小翠站在門口。
「什麼事?」他問。
「小姐要奴婢來請您過去。」
「有什麼事嗎?」
「小姐沒說。」
「我知道了。」
將丹爐交給小廝看顧,冷青龍來到蝶兒的廂房外,讓小翠通報一聲,才推門而入。
接連兩個月一日三餐不中斷的配合著食補與湯藥的調理,蝶兒的氣力和精神都好了許多,已可下床。
一見他出現,蝶兒立時朝他咧嘴一笑。眉目如畫的她,笑起來清甜稚氣,可愛得不可思議。
冷青龍有一瞬間的慌神,隨即立刻回神,裝作無事。
「你找我?」他問,
蝶兒用力的點頭,跳躍似的跑到他面前,將握在手中的東西遞給他。
「這個給你。」
「走路好好走,不要跳來跳去的。」他先斥責,然後才低頭看著她伸出來的手問:「什麼東西?」
蝶兒將手打開,只見一條做工精細的金鏈子出現在她手上,鏈子上墜著一塊一面雕刻著壽字,一面雕刻著福字,巧奪天工的鏤空白玉墜,一看就知其含意,有壽有福。
這玉墜光憑做工就價值不菲,但更重要的卻是它所代表的含意,這應該是她的家人特地做來給她戴的吧?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他問。
「定情物。」蝶兒理所當然的回答。
這是從五哥那裡聽來的,他說有婚約的男女通常都會擁有對方身上的一件東西,所以她才想將這從小配戴在身上的「金福壽」送給他,雖然她並不是很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做。
冷青龍微怔了一下,表情有絲怪異,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收或不收。
他沉默了一下,問她,「這是你的?」
蝶兒認真的點點頭,「這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堡主伯伯送給我的,娘說只要帶著它,我就有金有福又有壽了,所以我叫它『金福壽』。」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不應該隨便拿來送給其他人。」
「但你不是其他人呀!娘說等我長大就可以和你成親,你會是我的夫婿。」她很認真的說。
冷青龍有些無言。
見他沒動靜,蝶兒直接把「金福壽」塞進他手裡,然後手一伸,跟他說:「換你了。」
「換我什麼?」他茫然不解。
「你也要給我一個定情物呀。」
「我沒設麼東西可以給你。」事實上他覺得定情物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師父既已點頭替他允了這門親事,他便一定會與她完婚,他向來信守承諾,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
「你有青龍玉珮不是嗎?」
他輕蹙了下眉頭。「那玉珮不能給你。」
「為什麼?我都把我的』金福壽『給你了,為什麼你的玉珮不能給我?」她有些生氣又有些不解。
他要怎麼告訴她,那玉珮關係到被他遺忘的身世,他得靠它解開身世之謎,當然不能將玉珮交給她,況且就算說了,她真的就能體諒他的難處嗎?
「那……這還你。」想了一下,他將她塞給他的東西還到她手上。「這樣就用不著交換了。」
瞪著手上被他退回來的「金福壽」,蝶兒一時之間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
這樣就用不著交換了。
這句話她懂,但是隨之而來的那股鬱抑之氣,卻讓她悶得像是快要喘不過氣來,她覺得很難受,覺得一定要做點什麼才行,於是她抓起他的手,用力的咬了下去。
劇痛讓冷青龍蹙緊眉頭,但他卻沒有出聲,反倒是待在一旁的小翠遏制不住的驚叫,「小姐!」
這聲驚叫,將走廊上正想來探視女兒的三堡主夫人嚇得以最快的速度,提著裙擺瞬間衝進房裡。
「蝶兒!」她的驚慌在目擊房裡的一切後整個呆滯住。
怔楞半晌,她眨了眨眼才猛然回神的跑上前去阻止這令人驚愕不解的一幕。
冷青龍的手掌早已被咬得血流如柱。
沒時間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或斥責咬人的女兒,她先命小翠區取草藥來,幫冷青龍止血、包紮傷口後,她才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蝶兒悶著不說話,冷青龍倒是說了一句:「是我的錯。」然後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拿出青龍玉珮,走到低著頭不說話的蝶兒面前,將玉珮放入她手中,同時取走她仍握在手中的「金福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