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媄娮
「嗚!娘,你好狠心,怎麼沒讓杏兒在你的懷抱裡長大,讓杏兒一出生就成了沒娘的孩子,你可有看見絮杏如今有多可憐,都一直被人欺侮?」柳絮杏哭得好不委屈,一張爬滿淚痕的嫩頰,就這樣在夏晏非的懷裡蹭啊蹭的,活像個受虐的孩子,極欲尋求強大的安全感與保護。
基於男人天性對於弱者的保護欲,即便夏晏非孤傲不羈,本想對眼前一切視若無睹,可是那雙被撥開而垂在身側的雙手,卻違背意志似地抬高,然後輕輕地,像是對待初開的嫩芽般觸碰她的雙肩,語氣裡有著連他也未察覺的溫柔,「絮杏,放手,我是晏非。」
夏晏非低沉卻又溫暖的輕柔嗓音,像黑暗裡的一道曙光,將柳絮杏給喚醒,她顫動著長睫,睜開沉重的眼皮,一張斯文俊秀,卻抿著嚴謹線條唇形的男人正看著她。
「你是……晏非?」他的眉心微擰,像是藏著心事,讓人想伸手替他柔平他內心看不見的創痛,可是手臂才動,她就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被困在他的胸壑中,動彈不得。
「你怎麼會在這裡?」柳絮杏驚呼,嬌顏寫著羞惱無措。
神情矜淡的夏晏非,面對她的反應,唇角微微揚起,沉穩地放開她,然後看著她如受驚的兔子般,縮進床榻的角落。
黑眸在確知她的目光仍在等待答案,他才從容不迫地低喃:「你病了。」
「病了?」她愣了一下,感覺到身體的燥熱與口乾,這才想起這兩日她的確是病到下不了床,她抬眼瞅看他,「所以你來關心我?」
她純真渴望的眼神,揪扯著他內心不願被挖掘出來的一處,但他卻不願承認。
「探問你的狀況是基於常情考量,並無其它。」他是無心人,僅做無情事,他關心她,只是為了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罷了,他如此說服自己。
「是嗎?」才從驚恐的情緒中醒來,看見那雙溫冷如水的深眸凝覷著自己,柳絮杏沒有忽略掉那為他而起的怦然心跳,滿懷希冀的開口問他,期待得到溫暖的回答,沒料到卻是被倒潑盆冷水回來,懊惱與賭氣的情緒油然而生。
「讓日理萬機的大當家為我勞神,還真是感謝啊!」她咬著牙,嘴角略微怞搐的說,臉上的表情卻是十足不以為然。
看著她前一刻還哭得惹人心憐,此時卻兩腮飛紅,夏晏非不動聲色的凝覷她,記憶似乎也飛回年紀小小的他們,那段單純的日子。
記得從小她就是這樣,個性總是特別好強又古靈津怪,老是會用出人意表的行為與言語,試著想要激怒他,他一直不明白何以他特別能容忍她的幼稚行為而不以為忤。
年紀小的時候是如此,就連這五年來,他以雷厲風行的手段,將原本幾近頹敗的音堡,給整治得有聲有色,憑借的就是他那對待音堡以外的人,皆是無情無心的姿態,偏偏那套法則對上擁有曖昧身份的柳絮杏,卻起不了效用。
他會有所顧忌,行事會有所保留,他雖知這樣是不對的,卻也暫時想不到解套之法。
心思翻湧,清俊的臉上卻不顯半分痕跡,他看著她,眼神溫冷如月,「既然你醒了,就好好休息,不打擾了。」話說完,夏晏非毅然起身,像是當真絲毫不在意似的準備離開。
見他要走,柳絮杏連想也不想的喊住他,「等等,夏晏非,你沒忘了對我的承諾吧?」病了幾日,連他的面也見不著,而今好不容易見著了,實在犯不得跟他賭氣,柳絮杏在心裡小小的反省著。
見她態度示弱,夏晏非雙手負在身後,側身睞眼看她,「你指的是探查柳葉山莊是否還有活口餘生的事嗎?」
「嗯。」她點了點頭,心裡七上八下。
見她急迫的小臉,夏晏非略微沉吟,這才面色嚴肅地答:「我已派人前往柳葉山莊探查過,目前那個地方已被地方官府上了封條,外人無法進入,但據查探之人回報,血案現場並未發現你爹的下落,其餘人我已打點給予厚葬。」
雖訝異他辦事的高效率,但內心的牽掛與升起的希望卻是遮掩不住,「那我爹呢?他人在哪裡?」
「你爹的生死,目前沒有人知道,不過據官府方面消息透露,你爹極有可能在血案發生之前,就已不在山莊裡。」
「什麼?這是真的嗎?」怎麼可能?
瞇眼細看她顰眉疑惑的模樣,夏晏非間接證實內心的猜想,柳晨遠的所為,當真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瞞個徹底,隱隱的不安令夏晏非鎖緊眉心。
「就目前的消息看來,你爹可能是為了某種理由,而暫避風頭不肯出面,等過陣子情況較好時,也許他會主動聯絡你。」見她惴惴不安的樣子,夏晏非終是不忍當她的面,苛責她的父親。
漠視生死結義兄弟的生死,拋卻親生女兒的安危,外表看似仁厚的柳晨遠,其底蘊不明的作風,著實惹人非議啊!
「謝謝你。」知道親人暫無性命之憂,柳絮杏勉強放下牽掛不安,雖然唇角還凝著一抹上揚的弧度,但對未來的無助與惶恐,卻還是如實寫在臉上。
深湛的眸睇了她飽藏心事的小臉一眼,掀了掀唇似想說些什麼,終是沒能說出口,他沉默須臾,淡淡地告辭,「你累了就多休息,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下人代辦。」
茫然無所思的心緒,聽不進太多話,柳絮杏僅是反射性地點了點頭,連夏晏非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知道,直到覺得寂靜佔滿沉重的空間,柳絮杏這才不爭氣的任淚水串滑下面龐,無聲飲泣……
第4章()
首先她後知後覺的發現,夏晏非居然把她安置在夏晏武所住的鳴松居,雖然夏晏武如今被自家大哥給踢出家門,尋找傳說的「若雷石」,以完成身為「鼓奉」的使命,可是柳絮杏卻很清楚夏晏非安的是什麼心眼。
她目前所住的鳴松居是在音堡的東側,而夏晏非平常活動的範圍則在音堡西區的水琴樓,在這兩座大到不像話的院落之間,隔著一座逐香園,那園子建在沒路的崖頂上,平常只有特別的賓客造訪,或有要事商議時,兩位音堡的當家才會出現在逐香園。
柳絮杏最氣的就是,夏晏非明知她身體微恙,還將她擱置在離他有幾里遠的鳴松居,目的恐怕是想讓她知難而退,但是個性不服輸的柳絮杏,豈能讓他趁心如意?
看著第五位被她攔下問路的耿管事,柳絮杏唇角的笑容非常僵硬。
「能否請耿管事直接把水琴樓的位置圖畫給我?」該死的夏晏非,居然命令音堡上下僕役,包括珠兒,都不得替她帶路,害她為了要找他,必須在大得嚇死人的音堡裡東轉西繞的,就是找不到正確的路,這不得已她只好一再開口問路,哪知天生沒有方向感的她,任憑旁人怎麼跟她說明方向怎麼走,她仍然可以鬼打牆似的找不到正確的位置。
最悲哀的還是,柳絮杏其實已來過音堡兩回,而水琴樓她也不是沒去過,但路癡的最高境界,莫過於來過還是可以忘記,更別提她距離來此已經過十年之久。
「抱歉,大當家交待過,柳姑娘若要前往水琴樓,奴才們只能用口頭指點方向,不能畫圖的。」負責鳴松居大小事務的耿管事,手裡抱著疊得高高的帳本,準備送去給音,堡的大總管先行過目,卻在半路被柳絮杏給攔住,雖然手頭的工作還有很多,可是礙於賓客至上,且又是未來准大少夫人份上,耿管事還是端著一張笑容可掬的臉,瞅看著眼前這位顯然已經找路找到變成無頭蒼蠅似的柳絮杏身上。
額際浮起的青筋爆成十字,但仍將尷尬的笑容凝在唇畔,柳絮杏水眸瞟了下耿管事手中的帳本一眼,她咬牙切齒地道:「那麼再麻煩耿管事告訴我,路要怎麼走?」
可恨的夏晏非,真以為這樣能難倒她是吧?沒關係,山水有相逢,天涯海角狹路都能遇上了,沒道理區區音堡,她會找不到他?
見柳絮杏一副氣到快要爆腦漿的模樣,耿管事在心裡暗呼可憐,卻也不好拂逆主子的意思,他慎重的指了個方向道:「柳姑娘你從這條路走過去到盡頭,先左轉過曲廊,再穿過一座花廳,看到正門那口古井,再右轉過廊,就能看見大當家所在的書齋,如果那兒沒見著人,就有可能是在水琴樓的琴武亭裡,那兒是禁區,所以柳姑娘也千萬別硬闖,免得會有危險。」耿管事殷殷叮囑著,柳絮杏在心裡默背數回後,向耿管事道了謝,又摸索著找路。
她依憑印象,由東而西,過宅、穿廳,然後左彎右拐,站在茫然的交叉路口前,柳絮杏知道,她又迷路了。
找不到耿管事說的書齋,也瞧不見什麼琴武亭的位置,附近也無下人走動,柳絮杏眨了眨靈眸,腳步隨興一轉,決定隨意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