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席維亞
aaaaa
當她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枕在一對柔軟的腿上,一個有著活潑神采的美麗姑娘正對著她笑。
「還好你醒了,不然我還在煩惱該怎麼把你搬到村子裡呢。」姑娘一邊將放在她鼻下熏燃的藥草捻熄,一邊對她笑道:「你暈倒了,剛好被我救了,別謝我。」
那自說自答的開朗逗笑了禹綾,然而唇角才剛揚起,那些短暫遺忘的難過又朝她撲上,痛得她要緊了唇。
曾經她也能笑得這麼甜美,但現在她已經笑不出來了……
看出她的難過,那個姑娘什麼也沒問,自顧自地說道「「你有身孕了,要好好照顧自己。」為母則剛,再多的安慰都比不上這份力量。
從『祖母』那兒習得一身醫術的她,剛剛在為她把脈時就已發現了這個狀況,所以她沒為她針灸,而是用藥草助她恢復清醒。
這個突來的消息讓禹綾睜大了眼,驚訝地朝那位姑娘看去,只見她堅定地朝她點了下頭,無聲地回復了她的疑問。
禹綾撫上依然平坦的小腹,震驚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漫然而且的溫柔。她怎會這麼粗心呢?還以為是路途勞累讓她身體起了變化,卻完全沒有往這一方面想。
想到自己體內孕育著他的骨肉,她的心好暖好暖,彷彿回到有他陪在身邊的日子。她以為沉著到再無法揚起的唇角,乳劑鳥雀輕易地勾起了弧度,被家人背棄的傷已不再那麼痛了,如今她的心口全被柔情填滿。
「要我陪你去找孩子的爹嗎?」從她的表情看出端倪,那位姑娘問得很乾脆,因為所愛非人而離家出走的她,懂得那染在每件的愁苦代表著什麼。
禹綾猶豫了下,而後輕很好輕搖頭。
「謝謝你,我很好,你不用擔心。」她離開的這段日子,他應該已獲得平靜了吧?那她又何苦再去打擾他,讓他再憶起那些痛苦?
就當作是對她最後的疼寵吧,這一次她想自私地留下這個他賜給她的寶物,不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為了自己。
她深吸口氣,露出燦爛的笑容,像是對那位姑娘再度重申,也像在告訴自己——「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她不再是孤獨一人,她會堅強,將這個孩子好好地扶養長大,告訴他,他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爹,在天寬地闊的北方守護著他。
即使沒他在身邊,他的愛依然陪著她,她很好,她會過得很好。
第0章()
一年後
廣大的草原上,駿馬成群奔馳,和天際的斜陽交織成壯闊的景色。
袁長風勒馬立定,這片以往讓他充滿驕傲的景色,如今已激不起任何的漣漪。
他的心已經麻木了,除了仍在規律地跳動著,跟死了幾乎沒有兩樣,只有在想起她時,會微微地抽痛,他才感覺到心的存在。
在杜紅瓔做出那件事之後,隔日他立刻派人聯通放妻書將她送回江南,並警告她不准對杜老提到任何有關禹綾所做的事。
不久之後,他就收到杜老派快馬送來的信,指責他不負責任,竟休離掉懷有身孕的妻子,並警告他若是不將杜紅瓔接回去,他將與袁家斷絕生意往來。
直至那時他才知道杜紅瓔想將私生子賴給他的計謀,也知道杜紅瓔礙於他的恐嚇,果然將禹綾使計搶位的事瞞得好好的。
對於負心漢的指控,他沒做任何反駁,只回了封簡短的信函,叫杜老永遠都不用把女兒送回來。因為只要他一解釋,就會將禹綾扯進來,為免杜老找她麻煩,他寧可自己吞下拋妻棄子的罪名,就此放掉杜老這個合作多年的生意夥伴。
很傻,他知道,但他就是沒辦法忍受讓她受到欺侮,即使他比任何人都有權去報復她的瞞騙,他還是選擇自己承受一切。
「大哥,我數過了,數量正確。」袁長地縱馬來到他的身邊,回報狀況。
袁長風拉回心緒,將表情斂得平靜無波。
「好,交代大夥兒回去歇息吧。」
傳下吩咐,他掉轉馬頭先行離開,一路上他維持著不快不慢的速度,沒多久就聽到小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追上他和他並肩而行。
沉默一陣,袁長地開口:「今天來的買家如何?」
即使他們已不再將馬匹售往江南,但這些年袁氏馬場已打出名號,仍有許多買家親自前來塞北買馬,帶來更大的利潤,只是這些對他而言,已不具任何意義。
「很好。」袁長風簡短回應兩字,將話題結束。
這段期間,他變得冷漠寡言,自半年前長雲出嫁後,少了一個人逼他,他更是惜字如金,小弟總是被他氣到跳腳,卻仍拿他沒辦法。
「最近馬兒生得太快,你要不要去找找有沒有其他的買家?不然我怕馬場會塞不下。」袁長地暗暗咬牙,又起了個話題再接再厲。
「不用。」仍是兩個字,又將話題堵死。
袁長地氣極,突然縱馬超越,橫在前方將他擋下。
「你到底要這樣到什麼時候?放不開就去找她啊,已經一年了,你沒笑過,甚至沒生氣過,你讓我們很擔心你知不知道?」
「別提她。」面對小弟的激動,袁長風仍是清淡又簡短的寥寥幾字,轉而深沉的眸色不見怒意,卻透出無聲的警告。
他不准任何人提起有關禹綾的事,把自己關在緊鎖的心房之內,他不想說話、不想笑、也不想生氣,他知道在他們面前他就跟行屍走肉一樣,但他就是要這樣才活得下去,他們又能奈他何?
「我偏要提!」以往會就此住口的袁長地這次鐵了心,氣勢強悍低繼續咄咄相逼。「別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你是沒那個膽,不敢去面對大嫂不愛你的事實,否則你又何必把自己關在北方,再也不踏進關內?為了一個女人,你寧可放棄大好生意,當個縮頭縮腦的懦夫,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那一字字都擊中他的心坎,將他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又撕得千瘡百孔,袁長風握緊韁繩,把已然開始波動的情緒抑下,扯動韁繩想從小弟身旁繞開。
「別走,我還沒說完!」袁長地伸手拉住兄長坐騎的轡頭,不讓他走。「別再拿你離不開當借口,我長大了,比你當年接下馬場的年齡還大,有我在,我可以幫你扛,你不是肚子一個人,你不要再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了!」
被那番嘶吼震懾,袁長風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才猛然發現這段期間以來,小弟已從男孩蛻變成一個男人,稚氣全然褪去,沉穩的氣勢足以與他匹敵,這一切他卻視而不見。
這是兄長這一年來第一次直視他的眼,袁長地忍不住哽咽,他真的不想再看他這樣子了。就算大嫂騙了他們又如何?他還是很懷念有她在的日子,也懷念那時候的大哥。
「如果你還是聽不了勸,我也沒辦法拿刀逼你,我只想讓你知道,要走的時候通知我一聲,我會把馬場守得好好的,直到你回來為止。」拋下這段語重心長的話,袁長地朝與家門相反的方向騎去,讓他有足夠的時間獨處及神思。
直到已看不見小弟的身影,袁長風才又開始前進。
他想再把自己關回緊閉的心門,但小弟的那些話卻不斷地在心頭繞,想到出嫁後仍放不下心的妹妹,想到部屬及奴僕看著他的關懷眼神,想到當時離他而去的纖細身影,他發現心牆已開始龜裂,再也關不住那已開始蠢動的思緒。
而,他怎麼也沒想到,擊碎他心牆的最後一擊,竟會是那名出乎意料的訪客——
當他返回家門時,一臉風霜憔悴的杜老爺正等著他,見他進門,立刻歉疚地紅了眼眶。
「紅瓔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對不起,是我教女無方,累得袁爺你受了那麼大的苦……」
鄰近北方的某座大城城郊有個小村落,約莫有十來戶的住家,其中有幢小木屋位於村尾的位置,此時門前停了匹馬,有名漢子從木屋裡走了出來。
「禹大嫂,多謝你的趕工幫忙,不然要是誤了軍隊拔營回返的日子,我就吃不完兜著走啦!」將一大捆軍服堆上馬背,漢子不住彎腰道謝。
「哪兒的話,我還巴不得趙大哥您多多益善呢。」身形嬌小的女子抿唇輕笑,甜美的模樣令人如沐春風。
「那是你手藝好,收費又合理,有需要當然找你。」魯直的大漢直搔頭,臉兒有點紅。
其實有個原因他沒敢說,禹大嫂的笑容會讓人想一看再看,再加上同情年紀輕輕的她就已是個寡婦,就算她不住城裡,只要有需要他還是會盡量把衣物拿來給她縫補。
女子笑了笑,提醒他。「您不是趕時間?還是快回去吧,咱們下回再聊。」
「好、好。」記起自己的職責,漢子趕緊翻身上馬,拋出一錠銀子給她。「別找了,剩下的買糖給大寶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