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爺兒別鬧

第1頁 文 / 席維亞

    第章()

    「給我拿走!天氣這麼熱,這熱茶我哪喝得入口?!」

    禹綾剛走進院落,就聽到氣憤的斥喝聲清楚傳來。

    就是啊就是啊,天氣這麼熱,正是討好主子的絕佳時機,怎麼就沒人懂得這道理呢?靈黠大眼染上燦光,她端著置有一壺一杯的托盤,來到房門前恭敬一福。

    「夫人,奴婢送來酸梅湯讓您消消暑。」

    坐在裡頭的杜夫人正被燠熱的天氣弄得心煩氣躁,一看到禹綾,怒氣霎時褪了一半,再看到她手上的事物,福泰的臉龐立刻轉為眉開眼笑。

    「哎呀,還是妳懂我的心思,快進來快進來!」杜夫人熱切招手,腕上的玉鐲和金環撞得玎琤作響。「什麼時候煮的?應該已經放涼了吧?」

    相對於主母的喜出望外,被罵到頭低低的婢女們卻是一聽到禹綾的聲音就猛翻白眼,站在杜夫人身後揮舞大扇的婢女更是直接狠瞪她。

    那些明顯的敵意禹綾當然都感受到了,但她絲毫不以為意,仍帶著可人的甜笑,專心一意地服侍主母。

    「若是熱的,奴婢怎麼敢送來給夫人呢?」此話一出,一道道射來的目光利得像是當場要將她千刀萬剮。

    欸,說錯話了。

    禹綾輕吐舌尖,燦亮的眸子裡不見懊惱,只有俏皮的笑意。

    「這可是奴婢昨天就吩咐廚房煮好,早放在井水裡鎮了一晚,都涼透了呢!」她擺好杯盞,執起茶壺微微一傾,漂亮的琥珀色液體劃了道弧落進杯中,斟好後端起杯盞,雙手奉上。

    「妳真有心。」杜夫人讚道,舉杯就口,沁入心脾的酸甜滋味讓她停不下來,一口氣就喝個精光。

    貼心的禹綾不待吩咐,立刻又執起茶壺斟了八分滿,杜夫人又是喝得一滴也不剩,連喝了三杯,總算勉強停下。

    「夠了夠了,留點給紅瓔吧。」杜夫人嘴上雖這麼說,卻仍是一臉的意猶未盡。

    「這一壺是特地為夫人準備的,小姐的份奴婢還鎮在井裡呢,等小姐午覺醒來就會送去。」禹綾笑吟吟地幫忙再斟上酸梅湯。「雖然奴婢心掛著夫人,但服侍小姐的分內之務也絲毫不曾怠慢,請夫人放心。」

    這番話和適時送來酸梅湯的舉止都讓人甜了心窩,杜夫人欣慰揚笑,視線瞥向其它的婢女,不禁歎了口氣。

    禹綾原是她的貼身婢女,聰明伶俐、體貼解語,結果被女兒紅瓔討了去,之後她身邊的婢女人數加了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梅蘭竹菊全到齊了,可這麼多人卻仍抵不過一個禹綾。

    「要不是紅瓔任性,非得要妳才能合她的意,不然我怎麼捨得將妳給她?」她不想承認,但女兒已被他們夫妻寵上了天是不爭的事實。「我那時還真怕妳會被她折磨得待不住呢。」

    「夫人怎麼這麼說?小姐只是個性直爽了點,離任性還差得遠呢!」禹綾立刻皺鼻抗議,而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奴婢還是比較喜歡服侍夫人,您可千萬別跟小姐說喔!」

    即使被反駁,杜夫人仍樂得合不攏嘴。

    禹綾就是有這等本事,旁人說來總顯得虛假敷衍的話語,只要出自她的口中,就誠摯得讓人懷疑不了她的真心。

    「妳回去吧,免得紅瓔醒來找不到人又要發脾氣了。」見禹綾乖巧地又幫她斟好酸梅湯才準備離開,杜夫人心裡一陣感動,轉向後方交代:「香梅,去通知賬房賞禹綾二兩銀子。」

    二、兩,二兩耶!禹綾趕緊低頭藏住自己那綻出喜色的眸光。

    「謝謝夫人賞賜,奴婢告退。」她羞怯一笑,像是有點喜不自勝又覺受之有愧的那種,正好和她微紅的臉頰相呼應——

    天曉得,她是因為興奮到必須憋氣才忍得住大笑啊!

    離開廂房,確定自己已走得夠遠,喜形於色的禹綾掩嘴笑得雙肩發顫。

    「咯咯咯——」她知道夫人生性慷慨,只要服侍周到,賞賜向來少不了,但一次賞這麼多還是頭一遭。

    二兩銀子耶,都快是她半個月的薪俸了呢!一想到又有白花花的銀子入袋,禹綾好開心,眉眼都彎成了一條縫。

    「馬屁精!這種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我們可學不來。」鄙夷的嗤哼從身後傳來。

    禹綾回頭,見是被夫人派去通知賬房的香梅,她也不生氣,收斂了喜悅的小巧臉蛋仍是笑笑的。

    「不然呢?自己該盡的職責沒做好,不懂得虛心檢討便罷,還只會冷嘲熱諷,這種本事我可也學不來。」

    虛偽、不要臉、逢迎拍馬,類似的話語她早聽多了,只要主子越誇她,她從同伴那兒所得到的攻詰及嫉妒也越多。

    以為她會因此而感到難過嗎?才不呢!那些話不會讓她少一塊肉,主子的賞銀卻可以讓她家裡的人遠離困苦的生活。

    「誰不曉得妳是刻意在討好夫人?」遭到反擊,香梅話講得更難聽了。「以為這樣就可以伺機飛上枝頭?妳別妄想啦,少爺永遠都不可能看上妳!」

    低頭看看自己,禹綾無限惋惜地歎了口氣。

    「是啊,只可惜少爺喜歡的不是我這一種的。」從少爺染指的歷任婢女中,她早就看出少爺喜歡的是白白胖胖的女子,纖細嬌小的她根本連邊都沾不上。

    沒料到會得到這種回答,香梅瞠目結舌。

    這可不是能掛在嘴上說的事啊,就算心裡真做過那種盤算,也得表現出一副貞節烈女的模樣,先是抵死不從,然後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請夫人作主,這樣才不會落人話柄啊。

    結果她竟然這麼不知羞恥地直接承認?

    「妳……妳有病!我懶得跟妳說了。」香梅怒啐了聲,轉身就走。

    望著那快步離去的背影,禹綾聳聳肩,好心情一點兒也沒受到影響,步子再度邁開。

    她覺得她們才奇怪呢,嘴上永遠在抱怨,卻從不曾努力去做些什麼。

    怨天尤人也是過日子,做好自己的職責也是過日子,還有賞銀可領,有什麼不好?將主子服侍得妥妥當當的,說好聽話讓主子開開心心的,這就是奴婢的用處,不然主人沒事花大把銀兩買她們回來幹啥?

    更何況,婢女的命不都是這樣嗎?

    要不,被主子看上,即使沒名沒分,也能趁受寵時多撈點好處,運氣好些還能升格當上小妾。

    要不,就是做到人老珠黃,最後不是勉強配個長工湊合湊合,就是在府裡久待,成了個人人敬畏的元老嬤嬤。

    哪條路好?還用得著選嗎?「飛上枝頭」——這詞兒已再清楚不過了。

    但既然少爺看到她不會兩眼閃閃發亮,她又何必將時間浪費在癡心妄想上頭?

    就算這一輩子只能當個婢女,她也要當一個得盡疼寵、不可或缺的婢女,不然一個月才五兩的薪俸怎養得起她那一家子人呀?大哥的磨坊才剛開張,小弟又打算娶媳婦,當然是能掙得越多賞銀越好過嘍!

    想到那二兩賞銀,禹綾笑嘻嘻的,邊哼著小調,腳步愈加地輕快。

    說她貪財也罷、說她狡猾也罷,只要香梅記得通知賬房她有二兩賞銀入帳就好了,其它的她一點也不在乎。

    管他什麼貧賤不能移?哈,要是有人肯買,節操、尊嚴她絕對會稱斤論兩地全部賣光光,半點不留!

    去他的山明水秀四季如春!

    袁長風汗如雨下,昏沉沉的腦袋糊成一團,只有這句惡狠狠的咒罵不停地繞啊繞的,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想他袁長風是多麼鐵錚錚的一條漢子,為了誘捕野馬,在曠野間受盡風吹日曬,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也沒露過一絲疲態;即使被發狂的悍馬摔斷肋骨,也能自己徒步走了十來里路返回家門,連吭也沒吭過一聲。

    形勢越艱難,他的背脊就挺得越直,誰也別想看到他垂頭認輸的模樣——

    結果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意志力,卻輕易地被江南的鬼天氣給摧毀了!

    那不只是熱,而是像整個人鎮日浸在一桶溫水裡,黏膩濕悶的暑氣鑽進呼吸、透進皮肉,就算待在屋內,熱氣仍如影隨形,逼得人喘不過氣。

    「……難得來南方,一定要讓老夫好好地盡盡地主之誼。袁爺應該還沒去過岳陽樓吧?這麼吧,下午老夫帶您去逛逛,那兒的景色之壯闊……」

    主人杜老爺的笑語將袁長風游離的心思拉回了些,他抬起臂膀以袖抹去滿臉的汗,抿唇不發一言。

    他一點也不想在這種見鬼的天氣、頂著見鬼的大太陽、還去爬那見鬼的岳陽樓!他只想趕快回客棧,痛快地淋上幾桶冷水後,打著赤膊躺在竹蓆上一動也不動。

    這個念頭一掠過,袁長風的唇抿得更緊了。他生平最痛恨好吃懶做的傢伙,而他現在卻只因為「天氣太熱」這個原因就想要自甘墮落,叫他怎能不火大?

    察覺到他神色有異,杜老爺趕緊指揮廳堂上的奴僕伺候貴客。「快、快、快!都過去,搧用力點,別熱著了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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