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單煒晴
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能夠參透她?
三個月……是不是有點短呢?
在他和祖母一起生活後,漸漸重拾自信,有一段時間甚至是太有自信了,認為自己有的是錢,從另一個角度看無法傳宗接代,未嘗不是一件方便的事,便和幾個歡場女子有過來往,後呆當然都不好。
無論是嘲笑還是背叛,他都一而再,再而三經歷過,所以嚴長風才會如此替他擔心。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煩躁的揮揮手,要他閉嘴。
嚴長風沒有放棄,「屬下願意相信老夫人說的,爺一定會再找到能陪伴終身的人,可笙歌姑娘……屬下不認為會是她。」
歡場女子不是談論終身的好對象,這點不會有人否認。
主子太害怕和有身份地位,以及和自己有同樣家世背景的女人來往,才會每每碰上這樣的女人。
他並不討厭笙歌姑娘,前提是她不會是任何潛在可能傷到主子的原因。
「我自有分寸。」雷觀月的語氣已經出現不耐。
「那麼半個月後,爺會考慮留下笙歌姑娘嗎?」忠心的親隨堅持要個答案。
「你何時起如此為我擔心了?」他邊說邊用眼神示意嚴長風撤掉桌上的藥碗,同時擺上棋盤。
再過不久,就是廉欺世要來下棋的時間了。
「從老夫人撿到我,給我一份能溫飽的工作、家庭的溫暖和麻煩的主子之後。」某方面來說,嚴長風實在不是個討人喜歡的親隨。
不過,正因和嚴長風生活在一起的歲月以及經過的風浪,雷觀月才信任他。
畢竟嚴長風向來為他好。
只是這次,他實在不喜歡這個為他好的建言。
「半個月後,送她離開長安。」雷觀月冷聲道。
終究,他選擇不會受傷,也無趣的那一邊。
第5章()
李唐開元二年三月十六
春夜如涼水。
廉欺世和雷觀月相安無事共處一室,一個喝茶,一個靜靜下棋。
無聲喝著自己泡的茶,雷府用的高級茶葉滋味有多溫順潤喉,若是平常,廉欺世定會讚不絕口,但是當她將杯子擱回桌上,小動物般的靈活大眼直視著和平常並無兩樣的雷觀月,一句話也沒說。
雷觀月一身玄色的外袍和同色的制裳,加上帷帽面具的全副武裝,是出門時的打扮,如今己過四更,他特意這身穿著打扮,自然是有其用意——在這個房間,除了他們兩人,很快還會有其他人出現。
三個月的期限,比想像中要來得快,今天就是討結果的時候了。
「爺,葉大夫來了。」才想著,嚴長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進來。」雷觀月的語氣聽不出任何不同。
門立刻被推開,嚴長風領著一名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這位是葉大夫。」嚴長風簡單替廉欺世介紹,「他聽不見,也看不見,更不會說話,可以完全安心。」
帷帽下的腦袋輕點了一下。雷觀月沒有摘下武裝的意思。
完全安心?不過是檢查有沒有孩子而己,有啥好擔心的?喔,她知道了,畢竟是有錢人又是官人,都比較好面子,不想讓人知道醜事之類的,依雷觀月的情況可能也是如此。
廉欺世張大了眼,看著嚴長風不知從哪兒找來,眼瞎耳聾兼啞巴的大夫,心想他比較像是要給大夫診斷的病人。
身為藥師,她自己也會把脈,只是一開始雷觀月就表明態度只信任自己找來的大夫,反正三個月一到就可以走人,她就好好讓人養著。但在雷府的日子太過快活,白天幫忙嚴長風忙進忙出打掃府內,晚上和他下棋閒扯,很容易忘記她住在這裡的原因。
不,應該說她確實忘記了。
因為她不認為自己會那麼衰……不,「幸運」的懷上孩子。
但是,稍早在嚴長風請大夫來之前,她偷偷替自己把了脈,結果……
啊,也許她的醫術還不到家,像她掛在嘴上常說的——她只是個藥師,抓藥很在行,看病只是憑以前在爹幫人看診時學得皮毛經驗而己,應該會出錯……不,是一定會出錯!
當然她也把過孕婦的脈,一個看得出懷孕的婦人,雖然脈象不同,挺好區分的……不,她又不是什麼名醫,怎麼可能真的區分得出來!
啊……總之只要老實的讓這個病人……不,是大夫看看……應該會證實她的功力太差,搞錯了。
「笙歌姑娘,請將手伸出來。」嚴長風站在大夫身側,對她說。
雷觀月靜靜喝著新泡的茶,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廉欺世用手擦了下冷汗直流的額際,生平第一次感到緊張。
雖然做了「錯事」他們倆都有份,可是她沒忘記雷觀月在談到孩子時,臉色有多難看,也許他真的很討厭小孩也說不定……
不!不可以那麼灰心!一切應該是場誤會,她自己搞錯了而己。
「笙歌姑娘?」見她磨磨蹭蹭的,嚴長風催促。
廉欺世緩緩伸出手,緩緩湊向大夫擱在桌上的手,在大夫正要開始把脈時,她猛地把手抽回來。
「呼、呼……」握著剛被碰到的右手腕,她氣息不穩地喘著。
「怎麼了?」這話是雷觀月問的。
原來他並非真的漠不關心,反而隨時都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嗄?不,這個……」廉欺世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
「笙歌姑娘,快別浪費時間了,我等等還得把大夫送回去,夜間看診價錢加倍。」嚴長風一邊在大夫的手心裡比畫,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同時催促她。
「是……說得也是,那我把手交給你了,大夫……」廉欺世瞠大一雙己經不小的眼,滿臉猶豫不定。
一把將她的手按進大夫的手中,嚴長風不再給她拖拖拉拉的機會。
廉欺世被突如其來的情況給嚇了一跳,直覺要抽回手臂,可嚴長風不從。
她立刻堆起笑臉,「呃……我看就這樣吧,你們不用給我錢,我乖乖的離開。」找個地方好好躲起來。
「事到如今,笙歌姑娘到底在猶豫什麼?」嚴長風不但要壓著她的手和她說話,同時還要跟大夫解釋,忙得不得了。
大夫則是被他們的動作阻擋,無法順利替她把脈。
「這個……也許像近鄉情怯的感懷,很難解釋的。總之,我保證一毛錢都不拿,事後也不會來找你們麻煩。」她不死心想把手給抽回來。
「笙歌姑娘的意思是要直接簽下契約?」嚴長風死命的壓著她亂動的手,偏不讓她得逞。
「啊,契約!沒錯,我簽,多少我都簽。」她豪氣承諾。
「還是不成。」嚴長風拒絕,「也許現下你會遵守約定,仍難保假以時日,會出現喪母苦兒,回來找父親的老舊戲碼。」
聞言,雷觀月怪異地覷了親隨一眼。
為這種不可能的事堅持?嚴長風的舉動引起他的疑問。
或者是他多想了?嚴長風只是喜歡依照計畫好的事,分毫不差地完成?這倒是非常可能,因為他的性子正是如此。
「你是看戲看多了才會這麼想,毫無根據!你憑什麼認定我肚子裡有孩子?」
她話一說完,嚴長風難得露出詭計得逞的笑容,問:「既然沒有,幹嘛不讓大夫診斷?」
哎呀,中計也!
「不要吵了。」雷觀月起身,優雅地緩步至她身畔,對嚴長風命令:「放開她。」
嚴長風循聲望向主子,眼底有著不從。
「她當然必須確定了才能走。」雷觀月承諾。
也許他太縱容這個身兼多職的親隨依自己的喜好行事,如今才會難以控制他。
嚴長風這才放開她,廉欺世立刻想抽回自己的手——
「不准動。」雷觀月輕柔的嗓音,此刻聽來無限甜膩,卻無法令人有受寵的感覺,反而是置身危險中的錯覺。
嚴長風替主子取來椅子,伺侯雷觀月坐下,然後直視著她戰戰兢兢的側臉。
「如果你不從,我有很多方法可用。也許該先讓你瞭解,大戶人家的規矩特別多,連家法也不少。」
甜美的威脅,如芒剌,根根紮在廉欺世的左半邊,她連回頭看他的意願都沒有。
見她不再反抗,雷觀月不疾不徐地指示:「大夫,請。」
嚴長風點點大夫的手心,接到指示,大夫摸索著她的手腕。
廉欺世猶不死心地將袖子拉緊,然後打哈哈,「天冷、天冷。」
刺人的目光又螫向她,雷觀月伸出蒼白纖瘦的手,輕輕握住她的,「要不了太久,我替你拉開。」
噢,大頭目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
未幾,大夫放開她的手。
「如何?我想沒什麼吧!一定沒什麼,對吧!照理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才是,就說你們太緊張了!好啦,接下來我該往哪裡出去?正門還是後門?或者偏門?還是等會兒和大夫一道走?」廉欺世連珠炮似地說了一長串,卻連自己說了什麼都搞不懂。
雷觀月觀察她不自在的神情,不能理解。
嚴長風則仔細讀著大夫傳達的訊息,恢復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