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妻子好合

第10頁 文 / 杜默雨

    可明早李嫂整理時多難為情呀。

    「你縫什麼?」

    「啊!」她嚇了一跳,趕忙拉回心神。「我幫孩子縫夏衫。」

    薛齊從擱在椅上的籃子裡拿起兩件小衣,比了比,看了看。

    「這湖綠顏色清爽,三個孩子同樣花色,看了就知道是兄妹。」他頗感興味,翻天覆地瞧著,又問:「這大件是瑋兒的?」

    「是的,另一件是慶兒的,我手上這件是妹妹的。」

    「瑋兒過來,試試新衣尺寸。」

    「不用了,應該合的,我照他原來的衣服裁布,還加大了一寸。」

    「裁衣豈有不試的道理?」薛齊很堅持,又喚道:「瑋兒。」

    瑋兒聽到爹喚他,乖乖地爬下床,來到父親跟前。

    「來瞧瞧娘幫你縫的衣裳。」薛齊說著,便去脫瑋兒的上衣。

    琬玉見他笨手笨腳的,也不知道要叫孩子張開手,這才方便拉袖管,就這樣橫拉直扯的,她真怕他會扭斷瑋兒的小手。

    「老爺,我來。」看不過去,她拉來瑋兒,幫他脫了上衣,再攤開新衣,要他伸手穿進兩隻袖子裡,左右一瞧,笑了。

    瑋兒穿了新衣,再怎麼安靜羞怯的小臉也掩不住那抹新奇緊張,小手輕輕摸了衣布,便往口袋縫裡插了進去,卻是越插越深,摸不到底,小臉不解地抬起來,嘴唇微張,似乎想要問,卻又不敢問。

    「衣裳還沒縫好。」琬玉見他動作,微笑解釋道:「娘會在這裡縫上兩隻大口袋,給瑋兒裝東西,好不好?」

    瑋兒點點頭,習慣性地低下了頭,

    「這布料薄,趕緊換回來。」琬玉又忙著幫瑋兒脫衣穿衣。

    「瑋兒,跟娘說謝謝。」薛齊吩咐道。

    「謝謝。」聲音仍是細細小小的。

    「客氣什麼呀。」琬玉脫口而出,頓覺難為情,其實她是說給薛齊聽的吧。

    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管拿了小衣,打算繼續忙她的針線。

    瑋兒換回原來的衣裳,仍站在原地,伸手往口袋裡摸去,左邊口袋掏掏,右邊口袋挖挖,卻是拿不出東西來,剎那間小臉神色忸怩,不安地瞧了琬玉一眼。

    琬玉知道瑋兒喜歡往口袋裡裝東西,他撿了小事物,總是很珍惜地擦洗乾淨,放在口袋裡,再拿出來給慶兒,她還找了一個盒子給慶兒,裡頭就裝滿了這些小畫紙,蟲殼,石頭,幹掉的花瓣和樹葉。

    「瑋兒找什麼?」她柔聲問道。「想要的東西問娘拿。」

    瑋兒沒回答,小臉蛋顯得躊躕苦惱,低頭想了片刻,驀地神情一亮,便從衣襟裡掏出了金鎖片。

    「給。」

    「給我?」琬玉望向小指頭捏住的亮澄澄金鎖片,驚訝地道:「瑋兒,這是你親娘為你打的金鎖片,不能給人的。」

    瑋兒眨眨眼,小臉蛋顯得困惑,看了看金鎖片,又瞧了瞧琬玉。

    「娘,」慶兒跑過來,賴到娘裙邊,仰臉問道:「啥是親娘呀?」

    「親娘,嗯,就是生下你的娘。」琬玉試著說明:「就像慶兒和妹妹,是從娘肚子裡蹦出來的。」

    「咦。」慶兒張大了嘴,小拳頭敲敲娘的肚子,一臉的難以置信。

    「我是從這裡蹦出來的?」

    「是啊。」

    「大哥也是?」

    「大哥他……」琬玉一時無法作答,若說不是,惟恐孩子心思單純,有了分別心,又讓瑋兒落了「沒有親娘」的孤單感覺。

    可她的確不是瑋兒的親娘呀。

    她下意識便望向薛齊,想向他尋一個適當的解說,突然覺得自己這動作真像瑋兒看她時的神情,似乎是想說卻又不敢說,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最後只得低下頭來踢踢他的小鞋子。

    這時,她也只能低頭摸摸慶兒的肩膀,思索著要如何回答。

    「瑋兒。」薛齊見大人小孩安靜下來,也知瑋兒這動作出乎尋常,倒是平心靜氣地詢問道:「爹問你,怎地要將金鎖片給娘?」

    「衣服,喜歡。」瑋兒摸向衣籃子垂下來的新衣一角,輕輕地捏了一下,然後低下頭,搓揉頸間的金鎖片,囁嚅道:「鎖片……給娘。」

    他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的話,還是將意思表達完成,待說完了,小臉已是紅咚咚地燒到了耳根子,頭垂得更低了。

    琬玉試圖將他的意思連接起來,因為他喜歡她做的新衣,所以他要找個東西給她,作為交換或回報,但一時找不著,便拿了金鎖片給她。

    過了年,瑋兒五歲了,可一個五歲的孩子能懂多少人情世故?

    在她提及親娘時,他有了不明白的迷惘神情,是否他一直沒有娘,所以不知何謂「生下他的親娘」,更不懂親娘打給他的金鎖片意義重大?

    應該是她來了之後,他才懵懵懂懂知道,原來他可以跟慶兒喊她娘,而這個「娘」是會關心他,照顧他,跟他說話,給他做好看衣裳的。

    是否她把瑋兒想得太懂事,太成熟?

    她心頭一緊,驀地站起,走到掛衣架子邊,取下半個月來沒穿的厚襖,往口袋摸出一根雞羽毛,那時她收了起來,事後卻忘記還給瑋兒。

    「瑋兒,」她走到瑋兒身邊,蹲了下來,給他瞧攤在掌心裡的羽毛,柔聲問道:「你這雞羽毛也是給娘的?」

    瑋兒用力點點頭。

    琬玉明白了。

    他不斷地找東西給慶兒,就是喜歡慶兒陪他玩,甚至是以這些小禮物向慶兒「示好」,希冀慶兒能跟他作伴,好讓他不再是孤伶伶一人。

    他第一回掏金鎖片給她看時,其實並不是向她「示威」說他另有親娘,而是要給她一個「見面禮」,若非薛齊正好回來,他應該也會像今夜一樣,捱捱蹭蹭片刻後,就準備拿下來給她。

    這孩子呀,畢竟只是個小娃娃,心眼兒單純,卻又細膩得令人心疼。

    「瑋兒,你好乖。」琬玉熱淚盈眶,一顆心讓眼前的小人兒揪得好緊好緊,伸手為他理好金鎖片,仔細地幫他塞回衣襟裡,貼身戴好。「別拿下來,這是瑋兒的寶貝,不能給人的喔。」

    瑋兒輕抿小嘴,大眼睛流露出明顯的失望,又不安地絞起指頭。

    琬玉握住他一雙小手,輕柔地撫摸他小小的指節,微笑道:「娘明白,瑋兒看到喜歡的衣裳,也想給娘一件好東西,就像你喜歡慶兒,所以撿樹葉,畫圖片給慶兒,是不是?」

    瑋兒點了頭。

    「娘告訴你哦,你撿了漂亮的石頭給慶兒,他很開心,可你不撿,慶兒也一樣喜歡你,一樣跟你玩,妹妹也是,你今兒個沒送她東西呀,她還是好喜歡你呢。」

    瑋兒看了一眼慶兒,又轉頭看床上的妹妹,再怯怯地抬眼看琬玉。

    大眼睛黑黑的,圓圓的,依然是一成不變的純淨,稚氣,專注,在在流露出他最最天真無邪的赤子之心。

    琬玉深深地震撼了,原以為任憑命運遣弄,她嫁到薛家,只管當個「賢妻良母」,照料好瑋兒的生活即可,直到今夜此刻,她才驟然體會到,有一個孩子全然地信任她,期待她,試圖以他才懂的方式親近她,如此單純的一心一意,她再也無法只是幫他縫件衣服,或是看他吃飽飯而已。

    她還願意竭盡心力去疼他,愛他,視如己出。

    「呵,忘了說,娘也好喜歡瑋兒。」她伸指撫了撫他額前的頭髮,微笑道:「瑋兒也喜歡娘嗎?」

    瑋兒垂下眼睫,不敢說話。

    「瑋兒聽娘說,如果你喜歡娘,還是喜歡娘幫你做的衣裳,你不用給娘玩意兒,香娘一個就好了。」

    瑋兒不解,偷瞄她一眼,眼底有著明顯的困惑。

    「慶兒,過來香香娘。」

    慶兒實在不知道娘在跟大哥說什麼,正在娘身邊蹭得無聊,一聽立刻精神大振,小手捧住娘親的臉頰,湊上小嘴,毫不客氣地用力啵下去。

    「呵呵。」慶兒好得意,「娘最軟,最香了。」

    「就是這樣,瑋兒也來香娘……不,應該是娘先香瑋兒一個。」

    琬玉說著,便摟住瑋兒,先親了他的左臉頰,然後再親他右臉頰。

    「啊。」瑋兒睜大了一雙黑眼,小臉呆呆的,小嘴開開的,好慌張,好驚訝,整個小身子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

    「來,娘等瑋兒香香。」琬玉側過臉,故意湊到瑋兒嘴邊。

    瑋兒望向眼前柔白的臉頰,長長的睫毛不知所措地眨了又眨,躊躕著,驚呆著,最後還是抬頭看了爹。

    「娘她……」薛齊開了口,竟覺喉頭似是被什麼酸澀的東西堵住了,忙嚥了咽,露出溫煦的笑容道:「娘她在等著瑋兒。」

    有了爹的「認可」,瑋兒這才怯怯地往琬玉鬢邊親去,小嘴碰了一下,立即挪開,眸光轉為驚喜明亮,隨即害羞地捏衣角,低頭踢鞋子。

    「嗯,親到了。」琬玉笑著抱緊他的小身子,雙臂出了力。「啊,原來娘抱得動瑋兒。」

    她想抱瑋兒站起來,但是蹲得久了,又抱著孩子,不免重心不穩,使不上力,一時腳步踉蹌,歪了一下。

    一雙有力的臂膀立即穩穩地扶住她,撐住了她和孩子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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