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錦瑟
其實很早以前,他便想剷除天下樓了,可惜天下樓行事作風向來詭異難測,雖有殺人,但所殺之人皆是受人委託,因此有些市井小民還將他們當作是正道來崇拜。他們也不與江湖道上其他派門有來往,加上那些花錢買命的人也不曾現身說明,所以要探知天下樓的弱點難上加難。假使這次他能利用機會邀請如雲劍山莊等更多的正派人士加入圍剿,或許就能一舉成功了。
「趙谷主,請你隨我前往雲劍山莊;東玉堂堂主,就你跟蹤百煉門門主,我怕萬一他要強行抓走孫姑娘就不好了。既然天下樓有意捲土重來,大夥兒千萬要小心!」
徐三廣一分配完工作,大家便各自拱手離去。
天下樓在江湖上留下的毒辣手段至今令人難忘,沒想到沉寂五年後又再度復出,是對這江湖還沒死心嗎?
他勢必會毀去天下樓。
第5章()
明月躍上半空,星子閃耀,更添暗夜的燦爛。
孫夢瑕趁風行雲熟睡時,獨自一人走到小溪邊,不習慣滿身血跡的她褪下衣服走入溪中稍微清洗一番。
不料,風行雲的身影卻意外來到她面前,他坐在石頭上,欣賞美人入浴的畫面,臉上的笑容帶著邪氣。
「夏夜水冰,不怕著涼嗎?」
孫夢瑕沒理會他的調侃,一雙眼緊盯著讓他走到這裡的腳。「你果然騙我。」
「有嗎?我不是跟你說了,我的忍耐力很好,只要沒死,任何的痛苦,我都能忍下來。」忍受身心煎熬是身為殺手的第一要務,他可是學了十成十。
孫夢瑕將身子放低,只剩肩部以上浮在水面,抬眼冷瞪他。「你可沒解釋那麼多。是君子的話,請轉身。」
風行雲盯著放在他身邊的衣服,笑問:「君子是什麼?」瞥見她貼身的抹胸,不免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痕。
他這擺明是不打算走了,孫夢瑕也懶得再說話,眉頭微蹙。
「江湖兒女豈會有意名節?」
「這是尊重自己,一個連自己都不懂尊重的人,根本做不了什麼事。」
「啪啪!」他拍手鼓勵。「說得真好,不愧是出身良好的名門之後,可是……夢瑕,泡在水裡久了,你受得了嗎?」末了,他故意走近試水溫。「水還真冷呢!」
孫夢瑕難得動氣。「受不了也與你無關。」
「生命與名節,孰輕孰重?你自己該能分辨。」
她當然清楚風行雲的話,可那是指生死交關時才不得不做的選擇,如今她是因為他才被迫留在溪流裡,並不危急存亡。
風行雲可以放行的,但他偏不,因此她也固執地絕不妥協。
這是愚蠢的意氣之爭!
孫夢瑕瞪著風行雲,運動體內真氣,讓其流竄全身保持身體的溫暖。
「這樣是能抵擋一陣子,可又能撐多久?」風行雲摸摸自己的下巴,眉眼帶笑的等待最後的勝利。
他就不信孫夢瑕能撐過兩個時辰,他就是要磨磨她固執的原則,逼她投降。
蟬鳴唧唧,夏螢忽明忽暗,一個狀似悠閒卻沒心思享受難得幽靜的夜晚,一個卻是得忍耐冰水沁骨的寒意。
一人一邊相互對視,他們有著共同的固執與毅力,現在就看誰會先投降了。
結果一個半時辰過去,孫夢瑕在水裡已經冷得臉色慘白,連唇也開始微顫,她仍舊堅持不肯上岸,她的呼吸愈來愈緩慢,眼皮也漸漸要合上了。
風行雲見這情形不對,趕忙拎起一件外衣擋住自己的視線。
「夠了,你會受不了的,快上來。」他是可以衝下去把人直接抓上來,但在清楚她是那麼堅持自己的原則後便不敢再強逼她。「快點上來!」
孫夢瑕深深提了口氣,這才咬牙起身,緩緩走向風行雲,當她想拿回自己的衣服時,風行雲立刻用衣服將她包裹住抱在懷裡。
「你這傻子,跟我逞什麼能,現在吃虧的人是誰?」
孫夢瑕再也沒體力反抗風行雲的舉動,反而更偎近他的懷裡尋求溫暖。
「我就是不想、不想……輸給你。」不知怎地,她就是不願再輸給他。
假如到了緊要關頭要將自己的身體暴露在男人面前她也不會怕,只是今天這場面,一半是風行雲造成,另一半是她太大意,所以才不願輕易認輸。
風行雲失笑一聲,他沒想到孫夢瑕竟是為了這理由。
「好,算我輸給你了。」
對她的毅力,他無話可說,半憐惜,半哂笑。
誰叫自己捨不得傷了她。
半個時辰後,孫夢瑕總算調息完畢。
風行雲升起一團火,火焰猛烈放肆,為夜晚帶來暖意,他讓她靠近火團邊,自己則離得比較遠。
孫夢瑕抬起目光望著他的身影,內心一片疑惑,坦白說,她實在不太瞭解風行雲的行為究竟有何目的。
他對她時好時壞,真的令她捉摸不透。
是天下樓裡的人個性都太奇特,或是風行雲本來就怪異?
她會將他留在身邊,最大的原因還是希望借由他來探得好友的下落,可看他絕口不提天下樓的事情,就難辦了。
「在想什麼?」風行雲的嗓音順著輕風吹了過來。
「我知道你不想談你的事情,但我一直在找我好友的下落,她的家園就是毀於石霸之手,所以我猜想這次有可能是她請人去殺石霸的。她名叫程婉兒,你認識嗎?」
「我已不介入天下樓的事。」
孫夢瑕表情有些失落。
「倘若你能進得了天下樓,或許就能知道有沒有這個人了。」
「太原山路猶如迷宮,山上又時有迷霧,若不是熟悉,或是明白該走哪條路,想進入天下樓簡直難如登天。」她試過三次都沒成功。「不過還是有人成功了,要不那些想剿滅天下樓的人又怎會找到。」雖然沒一個剿滅成功過。
「你願意帶我上去嗎?」
他沒那麼好心。「反正石霸已死,你就別管別人的事了。」
「她是我的好朋友,如今一個人不知流落何方,我不會放棄。」除了段羽外,婉兒是她唯一的朋友,她自然也想保護她。
「還是先擔心自己,你那種不必要的原則早晚會害了你自己。」風行雲靠倒於樹幹,慵懶地提醒她。
孫夢瑕聽得出他在關心自己,遂而安靜了,但沒過多久,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開口問:「昨天晚上,你為何要救我?」
風行雲沉默片刻,回道:「若我說我不曉得,你信嗎?」
「我想或許是潛藏在你心中的正義在作祟。」
風行雲表情先是一愣,繼而朗朗大笑,沒有絲毫諷刺的意思,是純粹地感到高興。
「哈哈……你的形容真是太妙了,與其那樣說,倒不如說我是難得的大發慈悲吧。」
正義?
他這種人會有正義感,孫夢瑕真是太看得起他。他向來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恣意妄為得很,連天下樓的紀律也難管得動他。
又被笑了!打認識風行雲開始,她就經常被他嘲笑,次數一多倒也習慣,她只是誠實反映出自己的想法,他要笑就隨他。「那我由衷希望你的慈悲能夠持續下去。」
收起笑意,風行雲神情正經幾分。「你仍希冀我不殺人?」
「當然,就算你沒有正義感,但依佛家的說法,殺人是要下地獄。」
風行雲雙手枕在腦後,淡淡低吟了一句:「地獄……我早就身處在地獄裡了。」再多殺幾個人都沒差別。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有些事情,你還是別太清楚比較好,太清楚……你只會覺得恐怖而已。」風行雲若有所思仰望天際。
她是不是不小心踏進風行雲不願示人的禁地了,他的聲音聽來帶有淡淡的自責,是不是他以前曾殺過不該殺的人?
「你是不是曾後悔過?」
風行雲偏過頭來但笑不語,那抹笑包含太多孫夢瑕難以解讀的情感。
看來,她還是別問太多比較妥當。
「夜深了,早點睡,我們明天還要趕路。」他靠回樹幹,閉目準備入睡。
靜夜之下,耳邊的聲音複雜規律,有蟲鳴、有蟬唧,偶爾也有烈焰與木柴交織出的啪嚓聲音,就在如此的寂靜中,他難得有機會沉思。
後悔殺人?
殺人——以道德的觀點來論,並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他懂,卻不想回頭,既然一步錯,他不在乎繼續錯下去。反正他也習慣刀劍生活與那種追逐獵捕的快感,況且,不能挽回的事實造就他如此的命運,他不後悔,也樂於享受這樣的生活。
與其平庸一生,他寧願燦爛一瞬。
他只為自己而活。
孫夢瑕,病了。
那一夜的冰水入骨終究還是讓三年未曾抱病的她難以下床。
風行雲找了間客棧安置她,更親身在一旁照料,他的體貼讓不懂江湖的百姓都認定他們是夫妻,客棧老闆是個好人,還特意命廚子做一些適合病人的食物。
孫夢瑕高燒不退,連睡好幾日,清醒的時候其實也沒多清醒,只是睜開眼睛,意識依舊模模糊糊。風行雲見她這副病懨懨的模樣,有著些許心疼,儼然將她當作小娃兒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