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蔡小雀
「當妓女才有前途啊!」她也火了,跟他對吼,「不然你有看過比名妓賺得更快更多更風光的女人嗎?既能習得一身琴棋書畫的才華,又能受眾人愛慕萬千寵愛,還可以日進斗金財源滾滾來,這有什麼不好?」
「你——就為了錢?」他氣得目眥欲裂。
「這年頭誰不為錢啊?」她臉上燃燒著熊熊的決心,緊握粉拳道:「想我曹綠袖從小就在青樓裡長大,那種沒錢沒勢就被欺負糟蹋的悲慘例子可看多了,這世上有錢就有面子,有名聲就有風光。像你們讀書人,十年寒窗不也就是為了一朝成名天下知,當官賺錢爭面子嗎?」
「讀書考取功名是為國為民謀福只,和自甘下賤當妓賣笑陪睡豈能一樣?」沈隨風站了起來,各感受辱地低吼。
「都一樣啦,讀書人最終求的還不是名和利?和我們的目的有何不同?」她頓了頓,冷哼一聲,又道:「不過,當然你們的地位相較之下是崇高太多了。可是誰教我們女人書讀得再好也不能去考取功名,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家的如柳姊姊早就金榜題名、高中狀元了!」
「你——」他恨恨地一拍桌,「歪理一堆,無可救藥!」
「你才莫名其妙亂七八糟咧!」她氣呼呼地叉腰瞪著他。
「總之,我不准你去當花魁,舉辦什麼開苞競標大會!」
曹綠袖一呆,更火大了。「喂!我當不當花魁,輪不到你決定吧?」
「你吻了我,就得對我負責。」他雙臂交抱在胸前,學她不可理喻起來,「別當我沈隨風是什麼路邊的阿貓阿狗,被你吃了豆腐佔了便宜就只能自認倒楣,你現在才想和我劃清界線——太遲了!」
「你堂堂禮部尚書正三品的大官,怎麼可以跟個地痞無賴一樣?」她簡直氣炸了。
「早在你招惹我的那一天起,就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他冷笑道,「我沈某生性固執如牛,只要立定方向,就一定會直走到底,誰也無法阻擋。」
「好!」她狠狠地瞪著他,「我曹綠袖這輩子從來是愛怎樣就怎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沒在怕的啦!這個花魁我當定了,開苞也是開定了,如果有興趣,歡迎大人當晚來競標,如果看不過眼,就請大人回去繼續抱你的四書五經當聖人吧!」
語畢,他倆不歡而散。
挽翠樓裡的煙硝火藥味,卻是燒得更加濃重激烈了。
第8章()
沈隨風怒氣沖沖地回去,馬上糾集禮部大大小小上百位官員,針對「青樓妓院開苞競標條例」一事,立刻去翻查古往今來所有法令和條陳規矩。
「查清楚有哪一條例律是可以阻止、禁止、廢止清倌開苞的!」他臉色鐵青得駭人。
「是、是,下官等馬上去查、馬上去查……」禮部大小官員全繃緊了神經,二話不說衝向各自的庫書房去!
沈隨風怒氣騰騰地佇立在原地,握緊拳頭,忿忿地低咒。
「那個女人腦袋到底裝的都是什麼?她到底有沒有一點姑娘家的自覺?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究竟在幹什麼?可惡!」
他平坦順利的青雲路上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顆頑固礙事又刺心的大石頭來?
害他失卻理智,失去冷靜,失掉所有為官應把持住的禮制與原則,一想到她即將陪坐陪酒賣笑賣身——
「天殺的!」還害他破天荒飆出粗話來!
早晚他不是被她氣死,就是被她給搞到心臟爆裂而死。
沈隨風焦躁地來回踱步,幾乎都快把地上堅固的青磚給踩穿了。
「開苞?當花魁?」他猛然停住腳步,濃眉緊蹙得都快打成死結了。「哪個不要命的男人敢碰她一根寒毛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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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查遍前朝和今朝所有律規法令,忙得人仰馬翻焦頭爛額,結果卻是——無、法、可、管!
「該死!」沈隨風重重捶了桌面一記,絲毫不理會拳頭指節乍然爆開的劇痛。
難道他真要眼睜睜看著下個月一到,由著她興高采烈歡天喜地的把自己給賣了嗎?
沈隨風胸口強烈灼燒著憤怒和心痛,還有他死也不肯承認的濃濃嫉妒,煩躁得直想狠狠打斷什麼來發洩一下。
不!冷靜!
他可是素來沉穩內斂、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沈隨風,將來平步青雲封侯拜相指日可待的那個沈隨風,怎麼可能被一個小小女子就搞得他暈頭轉向、暴躁失常?
「仔細想想,我何必這麼生氣呢?不過就是一個吻,不過就是一個頑劣固執不通的女人,不過就是一個沒有善惡是非禮義廉恥概念的——」他揉了揉糾結的眉心,努力深呼吸,試圖恢復往日的清明沉靜。「笨蛋!」
倘若她真的那麼執迷不悟,他又何必替她的清白著急煩躁困擾?
他又不是真的愛上她,犯得著跟個瘋子似的團團轉?
沈隨風猛然一震,呼吸僵止了。
難道——
他真的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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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美麗得幾乎令人無法呼吸的華服麗裳,曹綠袖原以為她會迫不及待一一試穿。
但是不知怎的,她卻意興闌珊地隨意看了幾眼、摸了幾下就擱一邊,神情蕭索地望著窗外發呆。
到底是怎麼了?這不是她盼了十多年的美夢成真嗎?
她成為花魁娘子、傾城名妓的大好機會就要來臨了,她遠大的志向,錦繡的前程,眼看著就要實現了,可她為什麼沒有自己期待中的那麼快樂呢?
曹綠袖一手支著下巴,覺得心底悶悶的、怪怪的,總有說不出來的難受。
「都是那個討厭鬼,幹嘛說一些有的沒的來破壞人家的心情呀?」她貝齒緊咬,臉上怒氣難消。「搞得我當花魁是什麼殺人放火的壞勾當……奇怪了,他不是有點喜歡我嗎?既然喜歡我,那以後多多捧我的場、點我的堂會不就得了?」
到底是在發什麼飆,抓什麼狂啊?
嘴上說是這樣說,可是曹綠袖只要一想到他憤怒受傷氣惱的表情,就有種好像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麼事的感覺。
「哎呀!煩死了!」她猛地站了起來,隨手抓了一件披風便往外走。「再想下去頭都要爆了,我要出去透透氣!」
穿上套帽披風的原因是為了偷偷摸摸躲開她娘的視線——自從曹媚娘開始大動作大手筆地張羅起曹綠袖的開苞競標大會後,為了保持神秘感,就規定她再也不能出去拋頭露面,而且每天都要以牛乳沐浴,好讓身子在一個月後變得雪白細緻滑如凝脂。
唉,原來要當花魁的條件和事前準備還真不少,除了琴棋書畫得加強練習外,舉凡媚眼的拋法、嘴唇的笑法、身段的扭法、蓮步的走法……都各有講究之處,學得她都快累死斷氣了。
她懷疑娘根本就是公報私仇,故意要讓她知道花魁名妓可不是靠耍耍嘴皮子就能成事的。
幸好她自小的研究功夫可沒白做,都見慣眼熟了的東西,自然一點就通。
開什麼玩笑?她曹綠袖可是塊天生就注定當花魁的好材料呢!
胡思亂想間,她也沒忘了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小小翼翼地穿花拂柳溜出了挽翠樓。
終於,再度見到了久違的京城好風光。
「嘩!」曹綠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小臉滿是陶醉的喜悅。「真是風輕日暖花生煙好一個詩情畫意的春天啊!」
堤岸翠綠楊柳輕輕隨風飄動著,碧草如茵,花香十里,伴隨著往來遊人如織和熱鬧擾攘的街市吆喝聲,宛然一幅盛世太平的美麗織錦圖。
她突然想到了娘說過的,等做了花魁,輕易就不得出門,要日日都在那棟象徵著艷冠群芳、美絕天下的繡樓裡待著,閒時吟詩作對、操琴弈棋,不然就是描唇畫眉點胭脂,好等待貴客臨門。
曹綠袖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一剎那地恍神。
聽起來好美、好高貴、好有氣質也好——悶哪!
「以後就真的不能常常出來遛達了嗎?」她喃喃自語,臉上神情有些失落,隨即悚然一驚。「我在想什麼啊?只要能夠成為愛慕者眾的萬人迷,能不能常常出來蹦蹦跳跳玩耍看風景,又有什麼關係?」
對!當花魁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麼都可以捨棄!
可是——
「我當了花魁,他一定會更生我的氣吧?」她心下掠過一抹苦澀的滋味,喉頭莫名發緊。
「他那麼愛面子,口口聲聲講究的都是禮義道德,還是個正三品的朝廷命官,禮部大員……」她眸光黯淡下來,悶悶不樂地道:「往後,他一定是不肯再見我的了。」
真是的,舉朝上下有哪個官員沒有到秦樓楚館見識過的呀?
就算不是人人都為色,可點堂會唱曲兒也早就是附庸風雅的尋常事了,偏偏就他這麼死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