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蔡小雀
那個龜公花哥可是出了名的哄死人不償命,手腕好,嘴皮子耍得伶俐,可是就因為聰明過了頭,結果幹出那等子欺上瞞下的下三濫事來,非但偷挖了不少銀子走,還把麗春院主事的張嬤嬤給活活氣了個賊死。
曹媚娘瞇起眼,上下審視打量起二毛子——
嗯哼,看來笨人也有笨人的好處嘛……
「罷了罷了,老娘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以後照子給我放亮一點,要是再出錯,你就準備被我劈成八瓣當柴燒,聽見沒有?」她語氣嚴峻地重重一哼。
「嗄?」二毛子呆住。
「欸,老娘真是自找麻煩——還嗄什麼嗄?還不給我滾去找回帳房先生,讓他再重寫一張新花牌?」
二毛子這才驚醒過來,頓時樂歪了。「是、是……小人馬上去、馬上去!」
待他連滾帶爬離去之後,曹媚娘忍不住揉了揉隱隱作疼的鬢邊,不無埋怨地瞪了女兒一眼。
「笑什麼笑?嫌牙太白啊?」
「我牙是挺白的,不過這不是我笑的原因。」曹綠袖嘻皮笑臉的開口,「我笑,是為娘高興呀。」
「高興個屁?氣都氣飽了。」曹媚娘故作不悅。
「娘為人處事這麼大器又大方,就連對個底下人都這麼佛心來著,這般廣結善緣,厚積福德,將來想必定是財源滾滾而來,擋都擋不住,所以女兒才說是為娘高興啊!」
「呵呵呵,看不出你這丫頭認真哄起人來,嘴倒挺甜的嘛!」曹媚娘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捏了捏她的俏鼻尖。「明知從你口裡說出的話得七折八扣,可有時候聽了還挺爽的呢!」
「還有更爽的喔!」曹綠袖一張小臉興奮得紅緋緋的,「今晚您老就歇一會兒,換我上場,且看女兒怎麼好好痛宰這些上門的大肥羊吧!哈哈哈……」
說畢,她便朝娘親拋去了個「我辦事你放心」的眼色,笑吟吟地轉身就去了。
什什什……什麼?!
「曹——綠——袖——你給我回來!」曹媚娘大大跳腳。
但見遍燒紅燭、絲竹盈耳的熱鬧堂裡,那道蔥綠繡花衫子的嬌小身影已然穿梭在賓客裡,長袖善舞,笑語嫣然。
一堆急色鬼幾時見過這樣集少女靦腆和艷女芳姿的小美人兒?剎那間全著魔了似地擠蹭了過去,爭相要同她攀談說話。
「真是氣死老娘了!」曹媚娘眼前一陣暈眩。
史上只聽過有女兒搶著代父從軍,還沒聽過女兒爭著代母從妓的……這、這像話嗎?
第2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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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就是曹嬤嬤的心肝寶貝愛女呀?」
曹綠袖輕輕絞扭著衣帶,臉兒紅紅地點頭。
海員外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搓著手,口水直流。「以前我怎麼都沒瞧見過你呢?哎呀!想不到曹嬤嬤的千金竟是出落得這般清麗動人,平時怎麼都藏著不肯教人見著?」
「您就是我娘嘴邊常常念叨著,那個個性爽朗又出手大方的大好人海員外嗎?」她眸兒羞人答答地低垂,輕咬著櫻桃唇兒,雙頰嬌若桃花。「海員外好,綠兒在這兒給您請安了。」
「安、安……只要能常常見到姑娘,我什麼都安了……」海員外被她這麼一請安問好,登時色授魂銷,都快飛天了。「呵呵呵……來來來,我臨時出門也沒帶什麼好東西,這錠元寶請你就勉勉強強先收下來,下回我一定給你帶更好的見面禮,哦?」
「這怎麼好意思呢?」曹綠袖「被迫」收下那錠足足有十兩重的金元寶,笑得好不嬌羞。「綠兒怎麼能收這麼重的禮呢?」
「不不不,這一點都不貴重,你就收著、收著。」海員外忙道,色迷迷看著她粉嫩得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強忍住偷摸一把的衝動。
其他員外和富家公子不甘被晾在一邊,趕緊你擠我、我擠你地蹭了過去,爭相你一言我一句地討好起來。
「小生這方冰種翡翠是家傳之寶,好玉贈佳人,請曹小姐笑納。」
「別理他那塊破石頭,我這裡有串上好的極品紅珊瑚串子,曹小姐的肌膚賽雪,玉腕戴上這個最適合不過了,不如就讓我幫你套上——」
她滿面羞澀地伸出了小手。「那怎麼行呢?」
戴吧戴吧,有什麼好的貴的稀罕的,統統戴到小娘我身上來吧,哈哈哈……
「慢著!」
是哪個白目的居然敢阻擋她的搶錢大計?
她殺氣騰騰地回頭怒視來人。
咦?耶?
「這位大人好面熟……」她上下打量,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像是哪裡見過的?」
面貌英俊,身形頎長的沈隨風身著天青色官袍,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即恢復鎮定。
「曹小姐口條好,記性差。」他一挑眉,臉上似笑非笑。「沒想到事隔三日,就將本官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位大人真是愛開玩笑,像您這麼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大人,我怎麼會——」她臉上笑容霎時凝結。
完了……怎麼會是他?
曹綠袖尷尬地望著他,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現在落跑還來得及嗎?還是裝死?不不不,乾脆假裝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好了……
「曹小姐想說不認識本官嗎?」沈隨風微笑開口,「但是你的表情,可一點都不像是『不認識』本官喔?」
嘖,被識破了。
「原來是那天那位『好為人師』的公子大人哪,小女子當然記得您了。」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不過大人今天來,是來捧場還是來砸場的?」
「你放心,本官向來公私分明。」他笑笑,意有所指地道:「像那種挾怨報復的事,本官是不屑為之的。」
「那就好、那就好……」曹綠袖心下一喜,暗暗吁了口氣,隨即巧笑倩兮道:「小女子就知道大人是個有德有品之人,上次小女子有眼無珠冒犯了您,還請大人見諒。」
從這位大人上次傻乎乎被她耍著玩的經驗看來,就知道他肯定是個只懂死讀書的書獃子,所以自己只要姿態擺低一點,嘴巴甜一點,應該就能把他哄得團團轉,將那場「誤會」當屁一樣,輕輕鬆鬆給放了吧?
「好說好說。」
「那不知大人今日到來,所為何事呢?」她甜甜地笑問。
「自然是正事。」沈隨風閒閒地笑著,無視於那些交頭接耳驚疑不定的尋芳客,大手朝後方一揮。「來人,貼上!」
「是!」後頭雄赳赳氣昂昂的執金吾們轟然應道。
「貼什麼?」她一愣。
「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幾項由朝廷研擬、禮部頒布的小小規則。」他笑得斯文爾雅不帶半點敵意。「簡單易懂,不算什麼的。」
「敢問這位大人,那到底是什麼規則?」曹媚娘好不容易擠過重重人牆,抹著一頭熱汗,滿面堆歡地陪笑問,「怎麼事先都沒有差爺來通知呢?」
「在下沈隨風,忝任禮部新任尚書一職。未請教夫人是哪位?」他溫文有禮地問。
「夫人?」曹媚娘被喚得心花怒放,不由得眉開眼笑、風騷盡露。「呵呵呵……大人真是客氣了,民婦哪配大人您稱一聲夫人呢?民婦曹媚娘正是這挽翠樓的老鴇,見過大人,奴家這廂有禮了。」
曹綠袖愕然地瞪著娘親。哇,娘都這把年紀了,還耍什麼花癡啊?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原來是挽翠樓的曹嬤嬤。」沈隨風點點頭,溫和地道:「那麼還請曹嬤嬤能夠充分配合朝廷新頒的制度,讓官民兩便,如何?」
「奴家一切都聽大人的。」曹媚娘若不是被女兒死死拉住,早就黏到他身上去了。「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呵呵呵。」
「多謝曹嬤嬤合作。」他爾雅一笑,不著痕跡地瞥了史翔一眼,「既然新令佈告完畢,那麼本官就不擾眾位雅興了。來人,回禮部。」
「是。」
眼見威風凜凜的執金吾護衛軍眾星拱月般地簇擁著沈隨風去了,挽翠樓再度恢復了歌舞笙樂的熱鬧景況,雖然攬妓的攬妓,喝酒的喝酒,但是人人仍對方纔那俊朗大官的容貌和氣度津津樂道不已。
曹綠袖卻是瞇起眼,無比懷疑地望著沈隨風離去的方向,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到底來幹嘛的?」她猛然醒悟過來,回頭衝向貼了告示的柱子,隨即一聲慘叫。
我的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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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張告示是這麼寫的——
奉天承運禮部頒令
為貫徹實行吾皇以禮儀治國安邦之中心思想,及端正、恢復民間善良風氣,故自下九流行業「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馬戲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配九娼妓」為首要第一波導正對象。
自即日起,由挽翠樓開始施行。
舉凡勾欄院坊,新規一:可飲酒不可勸酒。新規二:可接客不可拉客。新規三:多賣笑少賣身。新規四:若要賣身,單日可,雙日停。新規五:不論多寡,三更即得逐客。新規六:每夜,全樓上下人等須先背誦「禮運大同篇」,方可開門迎客。新規七:娛樂不忘文化,每月全樓上下人等皆須交五百字讀書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