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董妮
見三人行變成兩人獨處,於百憂樂得眼瞇嘴彎笑不停。
方笑顏不禁嗔他。「虧翠墨以前那麼幫你,她現在生病了,你卻這樣開心?」
「我不是在笑翠墨姊姊生病,不過……」他直勾勾看著她,伸手牽她的手。
她縮了一下,終究沒閃,任由他將她的小手牽入掌中。
他的手掌又軟又厚實,帶著一股熾人的溫度,讓她的心也不由得燙了起來。
他小心地牽著她。「我只是太興奮,終於可以跟方小姐單獨一起。」
她的臉立刻紅了。「你……油嘴滑舌。」
「我是真心的。」他向她靠近一步。「方小姐——不,笑顏,我可以喊你的名字嗎?」
她顫了一下。不知為何,一聽他喊自己的名,她的心湖就陣陣波動。
她好緊張,手心有些冒汗了。
「笑顏?」他又試探地喚了聲。
「嗯!」她輕應,沒有多說什麼,卻是默許了他的言語和動作。
「笑顏,我真高興。」他拉著她的手,人都快飄上天了。
她雙唇抿起害羞的笑。「我也是。」
於百憂霎時呆了,癡癡地看著她好久,才回過神。
「那……那個……笑顏,我們去坐船好不好?」總不能在半道上杵著吧?現在才巳時,距離太陽落山還有好久。他安排了很多事,想跟她一起共度,然後,他還想問她,記不記得槐樹村那個差點被馬蜂螫的男孩?
她點頭,任他拉著走到湖邊,平靜的湖面上,一艘飾滿鮮花的花舫正在湖上隨波飄蕩。
她才走近,便聞到一股清新的香味,淡淡雅雅,讓人整個心頭都甜蜜起來。
「你準備的?」她問。
「嗯!」他扶著她上船,一名船夫把槳交給他之後便離開了。「喜不喜歡?」
她輕輕頷首,坐在船頭,看見幾上已經備了香茶點心,香酥片子、西湖龍井、豌豆黃、核桃糕,還有醃蜜棗,全都是她喜歡的。為什麼他如此清楚她的喜好?
「是翠墨姊姊告訴我,去遊湖,一定要準備這些。」他也誠實。
她低喟一聲,翠墨把她「出賣」得真徹底,不過……
「你是第一個讓翠墨這樣幫你的人。」
他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翠墨姊姊說,與其上壽春醫館排隊拿藥,不如把我拐進方家,若有家人生病,也方便些。」只是,為什麼要他進方家?不是方笑顏入於家?
方笑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確實很像翠墨會做的事。」
那個翠墨很刁鑽,但沒有壞心眼,所以於百憂才任由她整治。
「笑顏,你家哪個人生病了?要不要我去看一下?」
她又笑了,他現在這種反應還真像翠墨說的——方便。
「是王管家的父親,他從小就看著我和翠墨長大,我們都叫他王叔,今年九十好幾了,總有些老年病。你和袁大夫剛到柳城義診那時候,王管家就帶他去看過一次,袁大夫說只是體虛,妥善調養就好。本來藥是王管家取的,但春天到了,他上莊子派種,一時回不來,就由我和翠墨代為排隊領藥。」
「如果只是拿藥,我去看一下,再把藥單寫給你,你上其他醫館抓藥,也可以免除排隊的辛苦。」
「藥單袁大夫早就寫給我了,只是去別的地方拿藥,就不能關照壽春醫館了。」
他想起來了,袁清嫵提過,在人人都接受捨藥的時候,她是難得肯掏錢買藥的人。「謝謝你。」
「哪裡,你和袁大夫做的事才值得感謝,只是……你們很辛苦吧?」
「二師姊高興,就不辛苦了。」
「但你們每天貼的藥錢那麼多,撐得過來嗎?」
「嗯……還好。」他不好意思說,自己一直在劫富,濟他這個貧。
方笑顏也知道他幹的好事,很想問他,這樑上君子的事,他做多久了?這樣長期下去,能行嗎?
但她若開口,很難不暴露自己是一枝梅的身份,幾經思量,還是不說了,話題便斷了下來。
於百憂把船划離了港口,搖搖晃晃地,漸漸駛到了湖心。
隨著正午的日陽爬上頭頂,原本煙波浩渺的湖面褪去迷濛,展露出青翠妖嬈的身姿。
春風吹過碧湖,隱隱還帶來幾許絲竹管樂之聲。
於百憂給她介紹,湖的另一邊有一座薈文館,正在舉行文會,文人才子都聚在那裡品茶論詩、議文奏琴。
方笑顏閉上眼,沉浸在細微的詩歌之聲當中,心弦也隨著那聲音而撩動。
恍恍惚惚,不知誰唱了段: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她微微抬眼,便見他風采的笑,在這如畫山水中閃亮著,璀璀璨璨的,一直、一直印入了她心坎。
第6章()
中午,於百憂在陶然居訂了一桌全魚宴招待方笑顏。
他們坐在二樓包廂裡,推開窗,放眼便是澄碧的湖水,點點波光,在金陽的照射下,光彩閃爍。
不久,小二端上菜餚。
那一條大魚被廚師做成了十八種菜式,從魚頭到魚尾、甚至是魚鱗和魚肚腸,沒有一樣是被棄置的。
方笑顏看了也驚歎。「又是翠墨告訴你我愛吃魚的?」
「多虧了翠墨姊姊。」就因為有那個軍師,於百憂今日打點的每一項行程都令方笑顏很愉快。
翠墨當然居功不小,不過……他的用心,她也感動。
「陶然居的大廚不輕易做一魚十八吃的。」
「我湊巧治好了他纏綿病榻多年的娘子,所以他為我破例。」於百憂替她挾了一塊炸魚鱗,送到她碗裡。「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這道菜得選超過二十斤的大鯉魚,每片魚鱗都有指甲蓋那麼大,裹上蛋汁,往熱油裡滾一下,鱗片受熱捲縮起來,正是香酥可口。
方笑顏嘗了,果然美味。
「好吃。」她唇邊蕩起了笑,眼眸裡也漾出一片溫柔波光。
他瞧得有些癡了,竟忘了再動筷。
「你怎麼不吃?」她給他盛了一碗湯,送到他面前。
他見她素手持杓,皓腕如玉,低垂的眉眼間抹著濃情密意,心湖頓起萬頃波。
情不自禁地,他便將忍了好久的問題說出口。
「笑顏,你可曾到過一處叫槐樹村的地方?」
「槐樹村?」她想了一下,搖頭。「沒印象。」
「那你是否曾在樹林裡救過一名差點被馬蜂螫的男孩?」
「啊!」她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你拉著男孩一起跳進河裡,躲避馬蜂的追擊,對不對?」他神色緊張。
「你——」不是這麼巧吧?她看著他,十八年前,他應該也就五、六歲,恰是她救的男孩那個年紀。
可那件事後,她因落水、著涼,連發三天高燒,對男孩的形容不存記憶了。
她唯一記住的是,那一日的河水好冷,而自己養病期間喝的藥好苦。
「就是我!」於百憂看她的樣子,便知自己找到了救命恩人。「那天,你救的人就是我!」他激動地拉起她的手。
「真的是你?」她不敢相信。
「是我。那一日,爹娘送我到槐樹村,讓我以後就跟著爺爺、奶奶住,可我捨不得爹娘,就跑進林子裡發脾氣,拿石頭亂砸,才會誤觸馬蜂窩。」
「原來如此。」她笑了。「那天之後,我病了,一直不知道你怎麼樣,現在曉得你沒事,真好。」
「多虧了你。」他太激動了,便湊到她身邊,輕輕擁著她。
她嚇一跳,本來想躲,但見他因為欣喜而煥發光彩的臉,卻莫名一陣情迷。
隱隱地,她心湖波動。這莫非就是所謂的姻緣前定?
早在十八年前,他們便有了牽扯,十八年後,相隔千里,命運又把他們送到了一起。
「我……我真沒想到,你還認得出我……」
「我當然認得——不是,我記得你的聲音,那天落河後,我聽見你尖叫,我以為你被馬蜂螫了,很緊張……」於是,他從身體到心裡,記住了她的音調,永遠難忘。
她眼底閃過一抹驚悸。那日,她確實被螫了,這也導致她好長一段時間身體虛弱,連起身吃飯都會喘息。
「你真被螫了?」是他害了她。
「沒事了,都過去那麼久,我現在不是好好的?」而且她還因禍得福,有幸跟著滿天星學了武,如今,上樹爬牆,樣樣難不倒她。
她的生命因他而拐了一個彎,但她更滿意現在的日子。
「對不起。」這是相隔太久的抱歉。「還有……謝謝你。」
他話語裡的沉重讓她心疼。「別放在心上。任何人看見這種事,都會伸手的。」
「可你確實救了我。」若非她,他早就死了。
「應該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吧?我記得那日馬蜂離開後,我發現你暈了,想推你上岸,可惜力氣不夠,推了好久也不成,當時,我真怕你淹死了。」
「對不起,我不會泅水。」對一個男人來說,真沒面子,所以他立刻又補了一句。「但我現在學會了,而且很厲害,浪裡白條算小事。」
她被他的話逗笑了,眼底殘存的驚慌也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