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彤琤
衛縣?
柳眉輕蹙,牧傾心可沒興致跟他互報姓名。
除了她不想,更大的原因是,讓人喻為華中第一美人,她牧傾心三個字怎麼說也算有點知名度,這衛縣與慶縣僅僅相鄰,一縣之隔的地理環境讓她不想冒這不必要的險。
正思量著要怎麼四兩撥千斤,把這幾個麻煩轉介出去,等不及的潘敏力已經單腳往前跳一步,伸手要拉她的手好進一步說話……
牧傾心心生厭惡,在他動作的那一刻,已牽著小之兒往後退去。
那一步,險些讓她失了魂!
怎麼也沒料到身後的地上濕滑,退後的那一步沒踩穩,忽地失去重心,讓她整個人往後騰空跌落——
孩子!
牧傾心驚駭萬分,在那眨眼的瞬間,她第一個想到的只有腹中的孩子,連帶著便是想到……這一摔,極可能對腹中胎兒造成傷害,也許……也許就這麼摔掉了他們母子的緣分……
一顆心涼了半截,手腳也跟著轉為冰冷。
在失去重心的這一刻,牧傾心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六神無主跟心慌意亂,可預期中的失足墜地卻沒發生。
在她一腳踩滑,瞬間騰空的剎那,有人接住了她……不是預期中的冰冷石板,沒有疼痛,她穩穩地落入一具溫暖的懷抱……
有好片刻,牧傾心還以為時間就此靜止不動了。
因為她無法動彈言語,而四周……無聲,恍若她那僵凝得無法運轉的思緒……
她試著要開始思考,可她一時做不到……
「什麼人?還不快放開她?」她聽見那個姓潘的登徒子在大呼小叫。
「武海!」
那冰冷且威勢十足的低喝聲幾乎就在耳邊響起,但即便牧傾心知道武海是姚舜平家僕的名字,卻不記得有聽過這樣的聲音。
「你竟敢對我家少爺動手?」
「知不知道我家少爺是何方神聖,他乃……」
無暇再去細聽那些大呼小叫與之後的痛打跟咒罵聲,因為牧傾心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一個地方……下腹那微微的疼,細細的痛……
「心兒?心兒?」
出現在耳畔的呼喚,是她這陣子開始熟悉的聲音,但卻不似平日慢條斯理兼溫吞,不但帶了些些的緊張,甚至他還叫她……
心兒?
因驚嚇而一度無法凝聚起來的焦距總算恢復了作用,牧傾心看見了他,姚舜平。
此刻,那如玉般的白淨俊顏正染著明顯憂慮,毫不遮掩、筆直地看著她,急問道:「沒事吧?」
她紅了眼,捂著肚子細聲回道:「肚子痛。」
一直以為,百無一用是書生,但這想法卻在此時被完全推翻。
幾乎是下一瞬間,她飛了起來……不!是讓姚舜平、那個本該文弱、本該只會讀書跟之乎者也的白淨書生給打橫抱起。
天曉得他是哪來的蠻力?
只聽到他當機立斷的交代帕瑪帶著習之跟上,之後抱著她,頭也不回地就往孫大夫的住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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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牧傾心作了一場夢,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的最初,她重病初癒,對著前來看診的孫大夫、一旁等候的姚舜平感到十分驚惶害怕,因為她什麼也不記得,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聽聞她什麼也不記得,夢中的姚舜平顯得意外,跟著孫大夫在一旁嘟嘟囔囔的商量一番後,他神色平靜地告訴她,她是他的貼身丫鬟,陪他出外訪友時不慎落水,已經昏迷數日,直到這時才轉醒。
夢中的姚舜平依然是那樣的溫文儒雅、白淨斯文,如仙的翩翩氣度讓人很難不去相信他的話,更何況那當下她什麼也不記得,沒理由不信他,可他,卻因為她這小丫鬟表現出的聽話溫馴而微露訝色。
雖然她因為撞傷腦袋什麼也不記得了,可是她很快就發現到——他真是一個善良又好心的主人!
在她仍未痊癒的時候,他這個做主人的,竟願意為了一個丫鬟多作停留,讓她可以待在他朋友家養傷直至好轉,這份寬容已是難得。
直到她復原,可以回到工作崗位後,對於她種種生疏笨拙的表現,所展現出的全面包容更是讓她大開眼界,感動得無以復加。
夢中的她,不明白自己身為一個丫鬟,怎會笨手笨腳成那樣……
早上,端個洗臉水,一面盆的水不是這兒溢了一些,就是那邊灑了一灘,最後剩沒半盆,但也只能勉強湊合著用。
而緊接下來擰個面巾擰不干是一回事,對著晨起的主人,她遲遲不知從何開始擦面那才是最大的問題。
困難不只如此。
修容她不會,束髮她不行,就連要吃飯了,布菜這件事她也不知從何做起。
甚至,就算什麼都沒做,她光是好好地站在一旁都快要站不住了。
沒半天的光景,她的兩條腿已酸軟得不像是自己的,讓她好生懷疑,她過去是怎麼做好貼身丫鬟這工作?
她自我懷疑,就這麼咬牙忍耐,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糗了。
天色晚了要點燈,這麼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可她卻是對著打火石這玩意兒發呆。
她甚至不確定這東西該怎麼拿才是正確,又怎可能知道,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這玩意兒成功地點著火?
復工的第一天,她挫折得直想哭。
而她那好客氣、好斯文、好風度翩翩的主人似乎也察覺到她的挫敗,不但包容她一整天的笨手笨腳,甚至是幫倒忙,還在這時極為好心地安慰她,說她畢竟是撞傷了頭腦,把所有的事給忘得精光,一些工作上的事感到生疏、做不上手都是自然的事。
他說他能理解,勸她暫且寬心、不用太自責……
多麼寬容、多麼慈悲的一個人啊!
夢中身為丫鬟的她,對這主子的感激之情有如滔滔的江水,連綿不絕,當下發憤,她一定要盡快恢復狀態,再度成為主子貼心伶俐的好丫鬟。
如此,她每天每天都那麼樣努力地朝這目標前進,但結果卻很奇怪……
陪主子下棋比梳頭簡單,談詩論史更猶如小菜一碟,遠比修面這件事還要輕而易舉。
甚至,看著琴譜撥弄那些古琴的絲絃,幫主子伴樂合曲,都比點燈這件事讓她來得得心應手,讓她很難不去懷疑,當初撞傷腦子的時候,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要不,她一個丫鬟怎可能做得來這些千金小姐也不見得會做的事?
她自己都那麼樣的困惑,所以她很能理解,為什麼高高在上,猶如天神一般存在的主子,常常會用一種若有所思的古怪表情看著她,有時甚至還會看著她看到失神——
「你當真撞傷了腦,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仙人般的主子總時不時就問她這句。
也難怪他會這樣問,因為他一定想,這不是撞傷腦,其實是被借屍還魂吧?
她合理推測,因為連她自己都這樣想過。
借屍還魂……這想法很不切實際,可她還真的暗自懷疑過,也許自己不是撞傷了腦袋,而是換了一副琴棋書畫樣樣精的才女靈魂在這具身體裡邊,要不,她怎可能做那些高難度的事卻猶如小菜一碟般的簡單?
她滿心困惑,問題堆得有如山一般的高,卻沒人能解答她任何一個疑問,而很多事,就在她不清不楚,很不明不白中發生……
好比某次小酌後,那謫仙般的主子在月色下、閃著粼粼波光的河岸畔輕吻了她,她恍恍惚惚,在他寶石般黝黑得晶晶亮的烏瞳中看見了自己。
那個吻,來得那麼突然,讓她一時以為自己醉酒產生了幻覺……
「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她依稀彷彿聽見他低喃了這麼一句,接著見她沒有抗拒,又是一個吻、兩個吻……數不清的第幾個吻之後,癱軟如泥的她猶迷迷糊糊、不知發生何事,便讓他抱回了河岸小屋,開啟了一夜的恩澤。
夢中的那一夜,她沒有任何抗拒。
並不只是因為她的身份是貼身丫鬟,也並不是因為她以為那是分內的工作,而是更多更多,是一種想為他做點什麼,想為他燃燒殆盡、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激昂,讓她即使一度疼痛得想咬人,也努力地忍了下來,打心底完完全全地接受那一夜發生的所有事。
身為一個丫鬟,本以為這只是一場酒後綺麗的夢,但沒幾日,她視以為天的主子卻拉著她的手,以天地為鑒、以日月為證的宣佈了她是他的妻。
從小丫鬟成了他的妻,甚至到了後來還成為他孩子的母親,當中的變化沒一個是她所預期,卻又這麼自然而然的發生。
她跟他,就在那美景如畫的河岸邊,過著相知相守的小日子,如此平淡,卻如此幸福。
較之現實,夢中那樣閒雲野鶴不問人間事的悠閒生活,真有如一場美夢……
第5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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