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文 / 於晴
居然此起彼落有了輕微的尖叫聲。
有沒有搞錯,徐烈風差點吐血,就為了他剛洗完澡在那裡尖叫,那五哥站在那裡很有可能看見她們露出的小腿肚怎麼就不尖叫了!
她跟那些女人告別後,走到五哥那兒。他朝她展顏一笑,接過她懷裡的衣盆,又拿過洗衣棒。
「一塊回去吧。」他笑道。
她應了一聲,與他並行在小道上。她瞟著他微濕的長髮以及些許水氣的衣衫,連她都聞到他身上清新的氣味。
「五哥……你不是前幾天跟村落裡的男人去洗過麼?」
「是呵。」他笑:「我怕阿奴嫌我髒,瞧今日天氣好,你出門洗衣後,我就去洗個乾淨。」他根本是去接她,才順便去洗的吧?自她上次在溪裡栽個跟斗後,她懷疑每回來溪邊洗衣,他都會來接她的。
思及此,她臉微微熱,又偷看他一眼,他正好半垂著睫,與她對上。她嘴角翹起,道:
「五哥,方才有人罵我奢侈、浪費,不知精打細算。」見他眉頭略挑,她笑道:「以前我想都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在這種地方過這種生活,也沒想過會煮飯洗衣呢。」
「為我煮飯洗衣不好嗎?」他訝問。
「……」她轉開目光,抿抿翹起的嘴。「阿奴是說,這操持家計的經驗我還沒有過,也不認為銀子在我手裡能最妥善地去運用而不浪費,但,我想,以後……那個……就算要喝雞湯,一隻雞也可以吃上好幾天,用不著一天一隻。」
他輕輕一笑。「原來是這事,你想剝奪那些孩子每天的期待嗎?」
「真的……不用補……我覺得我……好很多了。瞧,五哥,我走到家,都沒喘氣呢。」
徐長慕一直微笑著,兩人停在籬笆門前,他摸上她的臉頰,察覺指下頰面一顫,她眼兒微地張大,卻強忍著沒有避開。
「阿奴這臉……終於有肉了些。」
她一怔,輕聲道:「是啊,多虧五哥。」
「你這臉肉養得愈多,面上的疤就不會那麼粗,自然會更好看。」
她喉口被嗆了一下。五哥,你乾脆說把我的臉養肥養出幾層肉來,就能把肉疤給擠到肉層裡看不見後會更好看。
思及此,她真想笑出聲,眼兒剎那彎了下又覺得沒什麼好笑的,於是淡去笑意,這細微變化全落入徐長慕眼裡。
「五哥,這人呵,都是在比較的。如果我只有這疤,其它事也沒有,那我一定天天想著如何去除它,可是現在我……」現在的她,不介意臉上有沒有疤,只是單純的想要……想要活久一點。
他應了聲,忽道:
「阿奴,明兒個我要隨村人上城裡一趟,買家裡需要的東西,這裡秋天有些冷,得先買些厚點的布料回來裁衣。」
阿奴聞言,還在想該不會他連裁衣都要交給她吧?她再這樣家奴下去,遲早成為十全十美的完美小家奴。
她又聽見他不經心道:
「我以學士身份回南臨時,經過這裡的大城,正巧發現這裡有間藥鋪大夫擅去疤,他做的去疤藥音是南臨唯一有資格流到大魏而大魏人競相奪購。也許不能完全去你疤痕,但要淡些小些,是絕對行的,我還想此去想法子買下……阿奴你一點也不介意,那就……」
她幾手是抱住他手臂了。「五哥……我要我要……你幫我帶吧!」
他美目滿溢寵愛的笑意,慢慢移到他懷裡的衣盆。
徐烈風十分識時務地搶過來,推開籬笆門,道,「我來我來!這種晾衣小事不該由大男人來,家奴——不,阿奴來做就好。」
徐長慕看著她不如以往敏捷但已經算大好的動作,眼底的寵愛褪去,憐惜赤裸裸地湧了出來。
他慢步進來,抬起曬衣竿,替她架好,心裡盤算著,她這身子怎麼看也不像一夜老化。初時她枯瘦如柴,面上跟手上的紋路細密而明顯,讓他真以為她一夜遽老,再無幾日好活,但這些時日下來,她漸漸好轉,頰面漸漸豐盈起來,那些老人似的皺紋一條條消失,令他鬆了半口氣,但另外半口氣始終吊著,她的發一點動靜也沒有。
為什麼還是白髮?
「五哥這一去,要去幾日?」她背著他,抖開濕衣晾著。
他彎身隨手拿了一件幫忙掛著,兩人背對著背。他心不在焉道:
「約兩天左右,明天一早去,後天傍晚回來。阿奴要人陪麼?我請大嬸過來陪你一晚。」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用不著。那我就在後天傍晚多下點米,再多妙盤菜等你。」
他聞言,美目微微彎起,柔聲道:「你自己在家,也不必太委屈自己。」
她直覺應了一聲,而後眨眨眼,偷偷微笑著。這話,真像一對夫妻呢,她想著。
「阿奴,往後村裡的人問你,你是我的誰,你就說是我的妻子。」
徐烈風嘴裡又差點噎到,連忙低咳兩聲。
他若無其事地抖開濕衣。「先前有人問了,我就是這麼答著。徐六在南臨人眼前已死,而我,是徐長慕,將來出南臨,會是學士解非,若然讓人知道我身邊是徐六,難保不會有意外,還不如另造身份,當是妻子。」
「喔……」她輕輕又應了一聲。「哦……」難怪村裡的未婚姑娘沒有一個過於熱情,原來,她們以為他有個白髮妻子了。也對,五哥正值盛年,身邊帶著她,卻不能明言兄妹,自然是妻子這稱謂最是適合。
「那……五哥,你……你要什麼時候出南臨?」
「等你再好些,等過完冬天,咱們往東邊上大魏。」
「咱們……」要帶著她走嗎?她……可以嗎?
「是啊,這陣子你還是待在村裡別出去,就讓夏王以為你己經死了。過完冬天,你身子更好點,我們上大魏,大魏醫術一流,遠遠勝過南臨,定能治好你的髮色。」
「……嗯……」她不敢問他過了冬天她是不是還在,更不敢問她治得好麼?
她聽說在各國往往是死症,到大魏去卻是妙手回春,馬上就能救了回來。五哥去城裡幾次,該不會他去醫館問過她這症狀,南臨大夫答不出來或判了必死之症吧?
她心裡始終是害怕的,總覺得她這十九年來起伏好大,明明是徐家驕女,一夕間變成皇室子女,再一眨眼硬生生打入地獄,如果告訴她,她過了這一關卡會有康莊大道,她一點也不信……
她沉默地曬著最後一件衣物,聽見背後的五哥心神不專自言自語:「這幾日……可要注意一下,阿奴只能擦澡……」
她咦了一聲,轉頭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只能擦澡?」
徐長慕也跟著轉過來,面露詫異。「你聽得見?」他話幾乎是含在嘴裡說著,怎能聽見?
她窘極了,道:「五……五哥……你……怎麼會知道……」
他回神,笑道:「屋子就這麼小,該看的得看,不該看的也看見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雙手一抖。什麼叫該看的得看,不該看的也看見了?這句話太令她頭歪歪想歪歪,全都歪掉了,能不能說清楚點啊?
「等我回來後,再燒個熱水讓你好好洗個澡吧。」
她有點彆扭,道:「不用了,我跟她們去溪邊洗就好了,這燒水實在麻煩。」她話才說完,就看見他的陰影罩在自己身上。她抬起眼,看見他神色十分嚴厲,嚴厲十分。
他拉過袖子擦乾她的雙手。
五哥,你這衣服是我洗的耶,洗衣的那個老家奴很辛苦耶……她心裡抱怨著。
直到將她雙手擦到乾燥,不留一點涼意後,他才道:
「別去。雖然是夏天,但溪水冰涼,容易傷到身子,何況,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偷看?」
五哥,沒人要偷看老婆婆一樣的身子……「哦……我明白了……」
他嚴厲的表情這才卸去。「好了,我餓了,去煮午飯吧。」
「……」她不是老婆婆,她是老媽子。
吃完飯後,多半是她這個家奴被主人召喚過去唸書。這事她做得心甘情願,五哥以前眼力不好,現在雖然目清,但誰知看太多書會不會傷眼?她是破鑼嗓音了,但也比傷眼好。
今天她本想主動去問他想看什麼書,哪知他坐在門口削著什麼,她走過去一看,訝了聲。「五哥在做弓?」
他沒抬頭,溫聲道:
「既然要在這裡過冬,冬天之前我會跟獵戶上山幾次,何況家裡有武弓,不管家裡的誰,臨時有了事都有點餘力自保。」
她輕輕應一聲,回房取了條細繩,回到他的身後,小心地挽起他過於專注而垂地的墨發。
削弓的動作剎那停了下。
她吶吶道:「這樣子才不會弄髒頭髮。」
「嗯,你替我綁吧。」她放輕力道,以指尖輕柔替他略梳順了長髮後,才有些笨拙地束好,在放下他的長髮前,她吞了吞口水,偷偷舉到唇間吻上一下。
她心蹦得極快,動作有些倉卒,是以沒有發覺徐長慕削弓的速度緩了些,他美眸移到地上兩人的影子。